奚未央轻声却坚定的告诉顾鉴:“错不在你。”
顾鉴恍惚,他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顾鉴同样抱紧了奚未央,他颤抖道:“错不在我,错不在我……”
错不在顾鉴的身上,顾鉴只是恰巧是那个不幸的人。这样残忍的真相,倒还不如告诉顾鉴,他遭此劫难,只因为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
毕竟,接受一个糟糕的自己,远比需要接受一个糟糕的世界,要来的轻松些许。
前者心中尚能存些被救赎的微渺希望,后者则是直白的让顾鉴看清楚了,这个世界糟透了。
他是无辜的,可是整个仙道都容不下他。
而奚未央,他的师尊,他的爱人,他清楚的知道顾鉴所有的痛苦与委屈,他舍不得杀了顾鉴,却也绝不会因为顾鉴,去与整个仙道为敌。
奚未央早已经过了会热血冲动的年纪了。他所有的周全,仅仅只是确保顾鉴以一个废人的状态活着。
仅此而已。
顾鉴抱着奚未央,却觉连牙齿都是冷的。
在这一刻,他先前所有因为奚未央而产生的迟疑与期盼,瞬间全都成为了笑话一场。
温柔乡便是英雄冢。古人之言果然不错。顾鉴自认不是什么英雄,却也不想要埋骨在奚未央的身边。
——他应当有更广阔的天地,他的未来将会拥有无数种可能,一如每一个初长成的意气少年。这些并非奢侈的妄想,而是本就应该属于顾鉴的东西,——只要他能够成功的逃离奚未央。
……
一个丹田被废的人,应当怎样才能从拥有“天下第一人”之称的玄冥山首座身边逃走,这是一个需要好生计划的难题。
首先,顾鉴排除了把奚未央打晕,因为这绝对不可能。其次,顾鉴排除了把奚未央药倒,毕竟,暂且不谈成功的概率,首先迷药该从哪里找,这也是个值得思考的大问题。顾鉴静坐思索了整整一日,终于在日将昏时,想到了就目前来说,唯一可以一试的计划。
——如若最后成功,他自然逃出生天。如若不能成功……那么奚未央,便再也不会信他了。
想到奚未央,顾鉴的心忍不住的软了软,他觉得这很不妙,于是赶紧默念了好几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才再度硬起了心肠,重新整理好了情绪。
这一日,奚未央又是夤夜方归,顾鉴看见了奚未央眼底的红血丝,他原本安排好的计划,忽然就继续不下去了。
算了。
顾鉴想,迟一日也无妨,今天奚未央累了,就不去折腾他了。
奚未央仰着脸,将熏热的布巾覆盖在脸上,顾鉴站在他身旁,替他拆下头上的玉冠。
乌黑的长发落下,发髻规整的盘了一日,使得那发丝如同柔软水藻似的微微卷曲,顾鉴忍不住将奚未央的头发绕在指间玩弄,他问奚未央:“明日,皎皎能早些回来吗?”
奚未央也不确定,他只能说:“我也想的。但是最近恰逢……”
奚未央说着说着,忽然就不想讲了。本来连日里已经忙得够心累了,好不容易回到“家”,他实在是不想再给自己添堵,也不想让顾鉴与他一道心烦,最后,奚未央选择点了点头道:“好,我尽量。”
“嗯。”顾鉴俯身,轻吻了下奚未央的发顶,“我等你。”
……
奚未央是一个重诺的人,凡事他要么答应,要么不答应,绝不会应了又违约。顾鉴有些心烦的扯着手中的黑布条,一面忍不住唾弃自己卑劣,一面又痛骂自己的优柔寡断,——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有什么可犹豫不决的?
要真狠不下心,他当初就根本不该撒那个谎。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就好比刀架在脖子上,顾鉴就算后悔也迟了,只能昧着良心继续走下去。至于奚未央……由谎言而生的露水情缘,本来就不可能长久。他们始终是见不得“光”的。
……
昨夜答应了顾鉴,今天奚未央果真回来的早。他一进屋,便好奇的张望,问顾鉴道:“你昨日说要给我惊喜,在哪儿呢?”
顾鉴:“那自然是有的,——皎皎先亲我一下。”
奚未央笑着顺了顾鉴的意,顾鉴拥住他,将一支木簪轻轻的插在了奚未央的发髻上。
顾鉴心虚道:“我在这里,纵是想要给你好东西,也没有……这木头簪子虽然拿不出手,但好歹,好歹是我亲手刻的……刻了一对。”
先前说要给奚未央“惊喜”,其实不过是他为了哄奚未央能早点回来的谎话而已,然顾鉴在此地寸步难行又两袖空空却是真的。现在的他,就连想给奚未央编个永不凋谢的花环都做不到,也就只能刻刻木头,用这玩意儿来当“礼物”,顾鉴自己都觉得寒碜。
奚未央却是好糊弄的很,他反过来安慰顾鉴道:“既是‘心意’,便是重在‘心意’,而非拘泥于世俗价值。只要是你给我的,我都很喜欢。”
顾鉴:“……”
顾鉴将脸埋在奚未央的颈窝处,感觉更心虚了。
错的境遇下遇见对的人,便只能是有缘无份。
用过了晚膳,顾鉴把碗刷完回屋,奚未央照例靠坐在灯前翻着话本看。——这样世俗的爱好,乍听起来似乎与北境的“神”格格不入,却是奚未央闲暇时放松自己的方法。奚未央看书很杂,从狗血爱情话本到令人匪夷所思的重口味禁书,他都来者不拒。顾鉴初知晓时,一度很震撼,甚至怀疑奚未央是否有些特殊的xp,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奚未央看书其实不进脑子,纯粹就是消遣而已,许多时候他一本话本看完,顾鉴问他主人公叫什么名字,奚未央都呆呆地记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