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个月的时间,顾鉴需要学完别人一年的内容,奚未央的进度便差不多是玄冥山教导先生的三倍不止,顾鉴起先才开始学时,也不曾觉得费劲,直到上了快要半个月的课程,奚未央突然给他来了一场抽测,顾鉴方才惊觉,原来在先前的半个月里,他竟然已经学了这样多的东西,而他除了当天记住了之外,余后全没复习,等到考试的时候,只能全凭脑海中模糊的印象,自然是考的无比的吃力。
顾鉴好容易连蒙带猜的将考卷写完,又提心吊胆的侍立在奚未央的身旁,眼睁睁的看着他批改。嘿!顾鉴哪里想得到,自己最后的成绩,竟然要比原本预计的好上了不少,看的他自己都惊呆了。
奚未央哪里能看不穿顾鉴?他十指点了点顾鉴那张对了近九成的卷子,只有一句批语:“不过侥幸尔。”
顾鉴:“……”
顾鉴自然知道,奚未央说的对,他也有从这次考试中获取教训,知道了学习一定要好好温习。然而,他半个月学了别人一个季度的内容,又是头一次抽测,就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奚未央怎么就不能稍微夸夸他呢?
顾鉴暗自气鼓鼓的将错题改正,改完以后,心中仍觉愤愤。他将改后的试卷重新拿给奚未央去看,奚未央便又阅览了一遍,这回倒是没有同顾鉴论对错,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阿镜的字倒是写得大有进步。”
“这都承蒙师尊教得好。”若论起嘴甜、马屁,只要顾鉴肯用心使来,他若称第二,便再没有人敢当第一。虽说顾鉴人小,力道也轻,但他仍旧还是很贴心,很顺手的给奚未央捏起了肩。只听顾鉴不无幽怨的道:“师尊,半个多月了,您可算是夸了弟子一句。弟子方才听见了,都觉受宠若惊。还险些以为,是自己的耳朵不灵了呢!”
顾鉴这一番话委实贼得很。明面上是在奉承奚未央,实则却不无“埋怨”之意。奚未央闻言不由叹息,他说顾鉴道:“这样的话,也就只有你敢对我这样说。若是换做了你的师兄师姐,他们哪一个人,有这样大的胆子?”
顾鉴:“那可不是?论起师兄师姐来,他们又有哪一个人,能叫师尊连竹板都削出来了?”
奚未央:“……阿镜!”
既然顾鉴要说竹板,那奚未央就满足他:“看样子是我几日不曾教训你,你的手心底里又痒了,是吗?”
奚未央凡是打顾鉴的手心,大多是小惩大诫,并不会真的怎样打疼他,充其量也就是挨打的时候稍微疼上片刻,不多时便又一切如常了。所以顾鉴私心里,其实并不大怕奚未央打他的手心,因为他知道,奚未央会打他手板,就说明奚未央并没有真的生气。既然如此,那顾鉴还怕什么?——往开了看,这也是一种“情趣”啊!
顾鉴心里颇有些得意,面上却是不敢表露出来分毫,他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垂眸低头道:“师尊消消气,全是弟子的失言。”
这一句话,恭敬有余而亲密不足,听得奚未央一时间竟微微的发怔。
可分明,这才应该是师徒之间,正常应该保持的距离与礼节。小孩子小时候不收着些脾气,一旦长大养成了习惯,便不再好改。道理奚未央都明白,可是为什么,当自己所盼望的成果渐渐实现时,他却反而会觉得无比的失落呢?
甚至,奚未央竟然会控住不住的开始怀念起了,顾鉴原本撒泼耍赖的样子。
……自然天性,多讨人喜欢呀。
奚未央忍不住的又开始了反省自己,——自从与顾鉴这小家伙呆在一处起,奚未央便总是会时不时不可控的陷入一种“反省”的状态。他先是会反省,自己是不是对顾鉴的关心不够,紧接着再是依情况发展继续反省,想若是他太过于偏爱顾鉴,会否反而不是件好事。等到了现在,奚未央又开始担心起来,他这半个月来,动辄就是要拿着板子教训顾鉴,要叫他“学规矩”,如此严苛,虽不至于揠苗助长,但是会不会,仍旧有些将顾鉴“逼”的太过了?
看把孩子给吓得。
该玩笑的时候不敢玩笑,要他机灵的时候,也只敢做个呆瓜。奚未央如此一想,真是愈发觉得顾鉴可怜了。
“阿镜,”奚未央不禁喃喃的问顾鉴,“最近,……师尊是不是,对你太严厉了一些?”
顾鉴:???
顾鉴在心里寻思,觉得其实也还好。毕竟他不是个真的小孩,奚未央对他的这点严格,本质上并不会对顾鉴的心理产生太大的冲击。但是如果真的站在一个五岁小孩的角度来看的话……
貌似、应该、可能,的确是会有那么一点落差?
顾鉴暗自在心中转了转念,他飞快的组织了下语言,很是贴心,又不失模糊的道:“弟子知道,师尊不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好。”
“不论是对弟子严格,还是令师兄每日练字,都是一片苦心。——弟子的心中,全都明白的。”
正因为明白,所以:“弟子绝不敢辜负师尊,也绝不会辜负师尊。”
顾鉴的一番话说得赤诚,竟叫奚未央诡异的生出了一种,孩子长大了的错觉。他伸手,原本下意识的想要去抱一抱顾鉴,然而手臂抬到一半,奚未央终究还是忍住了,他转而轻拍了几下顾鉴的肩膀,最后按于顾鉴的肩头,顾鉴抬眸,只见奚未央忽然略带调皮的一笑,倾身过来,温柔的轻声哄他道:“阿镜再懂事不过了。只是你也需知道,人无完人,谁也不能例外,吾亦如是。师尊也常常会一叶障目,做错事情,若是有时,阿镜觉得师尊做的不对,你一定不要委屈自己忍耐,更加不要盲目的迷信我就是正确的。——真正的不辜负,应当是相互成就,而非无限的信任与吹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