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退一步就是海阔天空,又何苦非要执着于非我族类呢?
想到这里,顾鉴的情绪不禁低落了起来,——若是等他长大以后,他体内莫名其妙存在的魔脉依旧被唤醒,那么此次,奚未央又会如何决断呢?
把人的经脉丹田剔除,成为废人之后养对方一辈子,从前顾鉴看见这些剧情,只觉得奚未央是个疯子、变态,可现在,他越是与奚未央熟悉,越是了解奚未央,顾鉴就越相信,奚未央是真的会做出这些事情来的。
奚未央或许会痛苦不已,会愧疚终生,但他却绝不会后悔。哪怕重来一次,他也一定会为了世间安宁,选择那一条既是彻底毁了顾鉴,又是唯一可以保全顾鉴的路。
就像是顾鉴刚才所说的:好死不如赖活着。但凡有一线生机,奚未央又怎么会舍得真的杀了顾鉴?
——难道,除却死和废之外,就真的没有第三种选择可行了吗?
顾鉴的情绪低落,奚未央只以为他是因为方才谈及生死之事,被吓到了。奚未央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安慰顾鉴,毕竟他真正修的就是杀道,“不见”是奚云逸传给奚未央的佩剑,虽然“不见”同样承认了奚未央,但它终究不是与奚未央最为契合的那一柄剑。真正属于奚未央的剑,乃是这世间最凶的上古杀剑,“红妆”。
《逍遥游》中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在浩瀚的时间面前,无人不似蜉蝣,衣裳楚楚而朝生暮死。青丝旦夕如雪,红妆展眼成灰。
红妆剑下白骨如山,一旦祭出,剑意之下血肉顷刻枯萎,经年修行转瞬化作飞灰。既然要做这上古杀剑的主人,自当洞悉生死兴衰,一如花开花落,只是一个注定的过程而已。花期虽有长短,但却没有哪一朵花,能够常开不败,生命亦如是。
对于生与死,奚未央的心中同样会有意难平,但这样的意难平,更多的是对花期未尽便已凋零的惋叹,而非对其长留于世的执念。每个人的观念不同,生死之事在奚未央眼中,的的确确就是寻常,顾鉴却显然不这样想。因此,奚未央安慰不了顾鉴,——他若是开口,只怕两个人会各执一词,越说差得越远。
转眼到了天瑜城,元宵之夜果然是人山人海,奚未央找了一处带顾鉴现身,周围竟也没人注意到他们。奚未央原本想要牵着顾鉴走,可今日天瑜城灯会的人实在是太多,顾鉴小小的一个,奚未央实在是不放心,于是就变成了抱在怀里,这样,顾鉴也能看得高些。
顾鉴白捡便宜,心里欢喜的很,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他趴在奚未央的怀里,小短手一路上都搂着奚未央的脖颈,两人顺着人流一路走,一路看,周围各式彩灯果然妙趣横生,变化无穷,街边的两侧灯笼上,还悬挂着刻有灯谜的竹简,凡是猜出了谜底之人,便可将那竹简摘去,统一到天瑜城中央的摘星台兑奖。
奚未央抱着顾鉴,问他:“阿镜想要赢些奖品回去吗?”
顾鉴听得来了兴致,他好奇的问道:“师尊,哪都有哪些奖品呀?”
奚未央:“不知道。”
顾鉴:“……”
顾鉴猜灯谜的兴致,顿时大打折扣。
既然不知道奖品是什么,那么顾鉴自然也就不清楚,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了。万一到时候他费劲猜了一堆,结果却换回来了一堆无用之物,那不是浪费情感吗?
想到这里,顾鉴便撇撇嘴道:“再看看吧。”
奚未央点头,正欲再开口说些什么,忽听得周围人唏嘘感叹,他与顾鉴同时好奇的仰头,竟见天瑜城中放起了难以计数的祈福天灯,一时间飘飘荡荡升满了夜空,辉煌灯火居然将天幕都照的明亮了起来,四下人俱是议论纷纷,师徒两只听人道:“听闻那沈家的家主,月前又喜得了一位小公子……”
“呀。那可是喜事啊!——难怪要放灯庆贺!”
“欸,没有那么简单。听说那小公子一生下来,身体便孱弱,又是难产,险些母子俱损。那沈家的家主深爱夫人,这近一个月来,为了妻儿的身体到处寻访名医……也不知夫人与那小公子,现在可好……如今这满城灯火,想便是为了他们祈福吧?”
“唉!听你这样一讲,沈家主竟是个痴心人,可怜、可怜!”
“……”
周围人的八卦议论之语传入耳中,顾鉴尚未反应过来,奚未央却已是面色发沉,若周围那些人所传之言为真——“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发妻亡故不过一年,沈观榕便已经装都不装,胆敢如此大张旗鼓了吗?
是了。这几年来,他早已经叫人四处传下言语,故意淡化他原配夫人的存在,如今世人所知的沈夫人,可不就是他那位深爱的侧夫人么!
好端端的元宵灯会,却突遇这样的恶心事,想到沈清思姐弟,奚未央真恨不得将那沈观榕当面痛骂一顿,可他即便这样做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平白暴露了自己私自下山的行踪,而人渣依旧是人渣,不会发生任何的改变。
最终,竟还是顾鉴想得开。他对奚未央道:“师尊,你别生气。我想,那位沈家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师姐更清楚了。如今夫人已经仙去,师兄也在玄冥山,对于沈家一族……师姐她,应当是没有什么眷恋了吧?”
——只要沈清思的脑子清楚,能够狠得下心来,彻彻底底的快刀斩乱麻,那么她这些奇葩的“家人”,自然是不要最好。
傻子才要和他们牵扯在一起受气。顾鉴要是沈清思,管他们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