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姑走了。
整个小楼里针落可闻。
朱大娘子在细姑一句一个的老虔婆声里,气得浑身发抖。
她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推开了上前要扶她的仆妇,看向柳扇奴,“你的确是心大了,找了这么一个人来,骂了我一通。可是善姐儿,我告诉你,她骂我骂得再难听,没有用!我朱玉就是个虔婆,就跟你柳善姐是个妓女一样,都是命中注定的!”
小楼的烛光映在朱大娘子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像是两把鬼火,照得柳扇奴浑身上下凉透了。
朱大娘子慢慢平复了下来,又说道:“你的身契还在我手里,我不点头,你想要清白、想要自由,我告诉你,做梦!”
朱大娘子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但柳扇奴不肯示弱,她硬挺着脊背,直视朱大娘子的眼睛,“妈妈说得对,拜您所赐,我柳善如今成了妓女!就跟您当年一样!”
她恨朱玉,恨得做梦都想要杀了她!
朱大娘子冷笑出声,“善姐儿,你打小聪明,记性好,那你告诉我,你爹娘当年拿了多少两银子才肯把你卖给我?”
七十两!
整整七十两!
柳扇奴闭上眼睛,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朱大娘子的恶意还在继续,“你不说,好!我替你说!七十两,我用整整七十两从你父母手里买下了你!”
柳扇奴溃不成军,朱大娘子已然得胜却还不肯放过她,“人家一个调教好的侍女小妾也不过百八十两,你柳善当年不过是个七岁的小丫头,你凭什么能卖到七十两?”她用手点着胸口,“凭我朱玉看好你!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柳善天生的讨人喜欢,是上上等的青楼苗子。你爹娘也尤其地疼爱你。我给他们二十两,他们不卖你;给她们四十两,他们也不愿意;六十两,他们舍不得你,我出到了七十两,他们才终于同意把你卖给我……”
往事就是这世上对付柳扇奴最锋利的刀子,现在朱大娘子拿着这把刀,一刀一刀地凌迟着柳扇奴!
凌迟完柳扇奴,朱娘子像是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又变的面如石砌,严整体面。
带着几个仆妇下楼前,她还不忘问柳扇奴一句,“你有没有回去看过你的爹娘?”
看看他们用你的卖身钱过得好不好?
朱大娘子将人凌迟完,还不忘添上一句诛心之语。
细姑出了小楼,没走远,一直到巷口那里,找了一个人多的卖馄饨的摊子,点了一大碗馄饨,就躲在墙边上吃馄饨。
跟朱大娘子干了一架,可把她给累坏了。
吃完了又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朱大娘子从巷子里面出来。
怎么回事?朱大娘子这么厉害?被自己硬顶了一通,还有力气整饬柳扇奴?
细姑有些担心。
又等一会儿,路上人都少了,朱大娘子还不出来。
别是从小楼后面的水门走了吧?
她刚想站起身进巷子里面瞧一瞧,就看见朱娘子带着几个仆妇从巷口出来。
细姑赶忙找了个转角躲起来,然后目送着朱老大几人上了马车。
马车走出去老远,直到看不见,细姑才探头探脑地站出来。
时辰太晚,有些摊子已经收了。
细姑走到刚才的馄饨摊上,摊主也在收拾东西,细姑问他,“老丈,你这里的馄饨还有剩么?”
摊主老头看了细姑一眼,继续收拾东西,“面皮还剩一些,肉馅没了,天气热,存不住,就没多准备。”
有点皮也行,柳扇奴和茗儿两个也是一点没吃。
“那你收拾收拾,跟我走一趟,再做笔买卖。”
“去哪儿?”
“不远,就在巷子里,跟我走就是了!”
细姑到的时候,前门大开着,楼里有烛光,但是没一点声气。
“坏了!别是被朱老大骂得狠了,想不开跳河了吧?”细姑急着上楼,还不忘嘱咐挑着扁担馄饨的老头在门口等她。
柳扇奴没有跳楼,但是看着跟快死了也差不多。
二楼窗户紧闭,灯烛的火心笔直,一动不动的烧着。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原处,朱大娘子什么也没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