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京,皇宫偏殿。
三日之期已到,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那份无形的凝重。楚国特使屈静——一位身着锦绣文士袍,面容清癯,眼神灵动中带着几分商贾式精明的中年人,正躬身向端坐于上的墨小鱼与苏清姿行礼。他身后随从抬着的几个沉甸甸的礼箱已然开启,露出里面南方的珍稀木材、象牙与香料,在殿内灯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外臣屈静,谨代表我大楚皇帝陛下,恭贺云皇陛下廓清南疆,威德远播。区区薄礼,聊表睦邻友好之心,愿云楚两国,永息干戈。”屈静声音清朗,措辞恭谨,每一个字都仿佛经过精心打磨。
“楚帝有心了。”墨小鱼高踞御座,语气平淡如水,深邃的目光落在屈静身上,仿佛能穿透那谦恭的表象,直视其内心。苏清姿端坐一旁,凤眸沉静,只是静静聆听,宛如一尊精美的玉雕,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
屈静脸上笑容不变,话锋却如滑腻的游鱼般悄然转向:“陛下新政雷厉,万民称颂。尤其是那‘云州宝钞’,信用卓著,印制精良,如今在我大楚边境几郡已是广为流通,商贾百姓皆称便利。我主闻之,亦是深感兴趣,常言此乃利国利民之良策。”他略一停顿,观察着上首二人的神色,继续道,“不知……陛下可有意,将此‘宝钞’之利,推而广之,惠及我大楚更多州郡?若蒙陛下允准,我大楚愿以境内富饶的铜矿、矫健的凉州战马等物产,与云州加深商贸往来,互通有无。此乃两利之事,陛下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殿内侍立的几位云州官员不由得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楚国特使,胃口不小,竟是想让云州的法定货币在其境内流通,这背后涉及的经济主权与金融风险,非同小可。
苏清姿闻言,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她并未立刻看向墨小鱼,而是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平和地迎上屈静探究的视线,声音清越悦耳,却带着磐石般的沉稳与分量:“屈特使所言,心系两国百姓福祉,本宫与陛下感同身受。云州与楚国毗邻而居,加深商贸往来,确是利于双方。”她先是肯定了对方的大方向,随即话锋婉转却坚定地划下了界限,“然,‘云州宝钞’之发行与流通,关乎我云州经济命脉与万民财富,其策虽佳,推行却需慎之又慎,不可轻率扩及他国,此乃国之重器,非寻常商品可比。”
她看到屈静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与算计,不等他开口,便从容不迫地抛出了另一个诱饵,巧妙地将话题从敏感的金融高地,引向了更具建设性、也更容易掌控的领域:“不过,若楚国诚心与我云州交好,互通有无,我云州亦愿展现诚意。皇家银行可考虑在楚云边境主要商埠设立分行,专司两国商贸结算之便,既可提升效率,亦可降低风险。此外,我云州理工学院新近研制出一批改良农具,于开垦、收割大有裨益。若贵国需要,我云州愿以优惠之价,优先供应一批,助贵国提升农桑,富足百姓,亦是睦邻友好之见证。”
这一番应对,绵里藏针,滴水不漏。既拒绝了对方觊觎金融核心利益的要求,又展示了合作共赢的姿态,将实惠给到了对方难以拒绝的民生领域,还将云州“理工学院”的存在与技术实力,不经意地展露了一角。
屈静眼中精光连闪,心中暗叹这位云州皇后年纪轻轻,手段却如此老辣,绝非徒有美貌之辈。他知道在宝钞一事上已难有突破,立刻哈哈一笑,顺势而下,仿佛刚才的试探从未发生:“皇后娘娘思虑周详,仁德播于四方!设立分行、购置新式农具之事,皆乃利国利民之善举,外臣屈静在此先行谢过!定当尽快禀明我主,促成此等美事。”
他笑容可掬,仿佛真心为达成合作而欣喜,随即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一种略带好奇与向往的语气,看似随意地提及:“啊,对了,外臣来时,沿途皆闻云州有‘震天雷’之神物,破断魂岭时声威赫赫,犹如天罚,令南疆逆匪闻风丧胆。不知……此等神物,陛下可否让外臣开开眼界?若有可能,我大楚亦愿倾力求购,以御外侮,保境安民……”
“屈特使,”一直沉默的墨小鱼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将屈静后面的话全部压了回去,“‘震天雷’乃镇国利器,非是玩物,不便示人,更不用于交易。”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屈静,“强国之道,在于民心,在于律法,在于将士用命。贵国若欲强军,朕倒觉得,可先从整顿军纪、勤练精兵开始,而非一味追求奇巧之物。”
屈静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感到一股无形的寒意掠过脊背,连忙躬身道:“陛下教训的是,是外臣唐突了,外臣失言。”他心中明了,云州对此物的守护远超预期,短期内绝无可能得手。
就在偏殿内进行着这场不见刀光剑影、却关乎未来国运的外交博弈时,另一场风格截然不同、充满火药味的较量,在礼部衙门的正堂上演。
总参谋部防御司司长卫疆,一身笔挺的戎装,连每一片甲叶都透着一丝不苟的严谨,他端坐主位,面色冷硬如他镇守的北境岩石。他对面,完颜烈的使者兀朮,身材魁梧雄壮,披着象征勇武的斑斓兽皮,虬髯怒张,脸上带着草原贵族特有的、毫不掩饰的倨傲与蛮横,仿佛他脚下的并非云州土地,而是任他驰骋的草原。
“卫将军!”兀朮声如洪钟,震得堂内梁柱似乎都在嗡鸣,他甚至懒得寒暄,直接以质问的口吻道,“我大狄皇帝陛下的条件,想必你这几日已经反复掂量清楚了!十日之期已过三日,你们云州,到底考虑得如何了?是战是和,就在尔等一念之间!莫要自误!”
卫疆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眼前咆哮的只是一头无关紧要的野兽,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那细微的声响在兀朮的怒吼后显得格外清晰刺耳。“贵使远来是客,我云州礼仪之邦,自然以礼相待。”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但若贵使以为,凭几句狂言恫吓,就能让我云州百万军民低头,那未免……太小觑我云州将士的骨气了。”
“骨气?”兀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满是轻蔑,“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骨气能当饭吃吗?能挡得住我大狄铁骑的冲锋吗?卫将军,你也是带兵的人,应当明白,草原上的雄鹰,从不会在意地上蝼蚁的‘骨气’!尔等凭借几道城墙,几件不知所谓的奇技淫巧,就想螳臂当车,阻我王师?”
“是不是奇技淫巧,空口无凭。”卫疆终于放下茶杯,目光抬起,那不再是岩石般的冷硬,而是如同淬炼过的精钢,冰寒刺骨,直射兀朮,“贵使若心存疑虑,不妨亲自来试试。我北境防线,别的或许匮乏,但弩箭和陷坑,管够。正好,也让贵国的勇士们,帮我试试那些新设置的陷马坑,够不够深,铁蒺藜够不够利,能否招待好远道而来的‘客人’。”
兀朮脸色瞬间阴沉如水,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卫将军!你这是在挑衅!是在玩火!”
“挑衅?”卫疆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至极的弧度,“是贵国大军陈兵我境,是贵使在此咆哮公堂,大放厥词!我云州,热爱和平,愿与四方邻邦和睦共处,但……”他话音一顿,猛地站起身,那一瞬间,一股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惨烈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竟让兀朮这等自诩悍勇的草原猛将也不由自主地心神一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从不知何为畏惧!要战,便战!我北境数十万儿郎,早已磨利刀剑,擦亮弩机,严阵以待!想让我云州称臣纳贡,还想觊觎我镇国利器?痴心妄想!”
他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带着决绝的意志。“送客!”
兀朮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卫疆,怒极反笑:“好!好!好一个卫疆!你等着!待我大狄铁骑踏破你这道所谓的防线时,希望你还能如此嘴硬!”
“恭候大驾。”卫疆已然重新坐下,端起了那杯似乎永远也喝不完的茶,面无表情,仿佛刚才的雷霆之怒只是幻觉。
两场风格迥异却同样惊心动魄的交锋,其详细过程几乎同时被整理成文,迅速呈送到了总参谋部,摆在了墨小鱼与凌韬的面前。
凌韬仔细翻阅着报告,眉头微蹙,进行着冷静的分析:“陛下,楚国特使屈静,机变百出,其核心目的仍是试探与获利。其对宝钞与震天雷的企图受挫后,迅速转向农具与边境贸易,可见其务实,也说明楚国短期内应无主动犯境之心,甚至可能乐见我们与完颜烈冲突,他们好从中渔利。此人,可加以利用,进行有限度的合作,以稳定南方战线。”
他拿起另一份报告,语气凝重了几分:“而完颜烈的使者兀朮,态度之强硬,几乎不留余地,远超寻常的外交讹诈。结合北境传回的敌军频繁异动,臣判断,完颜烈发动战争的可能性,已超过七成。其目的,或是想趁我云州新定南疆,根基未稳之际,以泰山压顶之势,迫我屈服,或至少重创我军,夺取边境利益与技术。”
墨小鱼负手立于巨大的北境沙盘前,目光幽深地扫过那蜿蜒的防线,以及防线外那一片代表着完颜烈势力的、令人不安的红色区域。“告诉卫疆,他做得很好。北境防线,是他负责的战场,寸土不能让,一丝怯懦不能露。命令他,继续加强戒备,尤其是夜间巡逻与前沿侦察,一刻不能松懈。”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同时,以总参谋部令,命令赵铁柱,作战部主力兵团,即日起,分批次,夜间行军,向北部边境预定的几个集结地域秘密开拔,做好随时支援北境、投入决战的准备!”
【叮!支线任务【北境迷雾】判断完成!基于现有情报(使者极端强硬态度、边境持续军事异动、完颜烈性格及近期战略动向分析),综合判定完颜烈真实意图:以战略威慑为表,实则已做好发动一场中等规模、旨在夺取关键节点与技术的有限战争的准备。奖励积分2000,【敌情洞察(初级)】状态已激活!】
【系统备注:宿主对局势的判断趋于成熟,已能透过表象洞察潜在风险。温馨提示:该状态有效期三十天,请妥善利用,把握战略先机。】
一股清凉之意融入脑海,墨小鱼感觉自己对北方局势的脉络似乎把握得更清晰了一些。他转向凌韬,语气斩钉截铁:“我们不能总是被动接招,等着完颜烈先动手。总参谋部,立刻以作战部为主,防御司、特种作战司协同,制定一个‘有限反击’预案。记住,不是全面开战!而是,若完颜烈敢先越雷池一步,朕不仅要打退他,还要抓住机会,集中优势兵力,狠狠咬下他一块肉来,打掉他几支精锐,夺回几处具有战略价值的要点!要让他知道疼,知道侵犯云州的代价,远比他想象的要高昂!”
“臣,明白!这就去部署!”凌韬眼中闪过锐芒,立刻领命而去。
战争的阴云,在外交斡旋的弦外之音与军事调动的紧锣密鼓中,愈发低沉厚重,仿佛一块巨大的铅板,压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那云层中酝酿的,已不再是雷鸣电闪,而是即将倾泻而下的、炽热的血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