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喜欢送佛送到西。”
d大种满国槐,叶香清淡,沾着日晒过干燥又生涩的气息,从那扇半开的窗徐徐渡入。明翡闻过三年的熟悉气味,此刻突兀得令她无法忽视,还弄得鼻子发痒,她抬指背蹭了蹭,那道痒又隐回去,却没有消失,而是在身体里如游蛇乱钻,手臂痒,大腿痒,背也痒,最后不知怎么钻到了左胸,趁着缩放的间隙钻了进去。
她心脏每跳一下,都在发痒。
“坐过车,以后走着,会觉得这条路很长吧。”
她坐着,凭空生出种奇怪的忧心,觉得窗外的景色变得太快,平时要花上一百步的路程,被一台车用五秒抹平了。但是是方便于她的,她只是天生警惕,对没有过渡,骤然变得舒适的环境。
钟聿行的声音迟迟没有传来,他可能觉得不该回应这种没头没尾的感悟。
对话中沉默的插入,会让明翡自省,第一句“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她开始怀疑不该讲,不该打开这个话题。
她也无法擅自深入,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可他切实带给她忧心的,踩在云上漂浮的感觉——来自她衷心感谢的他的“解围”,像抹平这段路一样,轻而易举,不费力气,而她费尽力气,还是差点跪下。
谁都会下意识倾向、选择前者。
车终于停在c栋楼下,女生宿舍,再怎么无视规与矩,也没法再多迈一步的地界。
明翡又说了句谢谢,这次车门没有拦她,成功踩回踏实的地面。
钟聿行的声音从快关上的门后传来,“明小姐。”
明翡扶门的手往身后退了点,好让他声音更加清晰。看不见他神情,声音中来自深海的沉静没过了她。
“觉得路长,又何必一定用走的?”
这是他的回应。
明翡的手一下子攥紧车边,她像再忍不得单手抱着重物还要单脚支撑身体的动作,合上了门,发出不轻不重砰的一声响,微带些快窒息的慌张。
她转身,没有回头,一瘸一拐也坚持着用脚往前。
因而也不知窗边散出的烟,又由淡转浓,兜兜转转了好一阵才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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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明翡罕见地跟辅导员请了个整假,也没有去兼职的公司。她脚背肿成一座山包,连稍动一下,都会牵扯起足以麻痹半条腿的钝痛。
午间下课后,祝青云发来微信,说马上给她带云南白药和苯海拉明片回来。明翡转了钱过去,被她收了。
「差现金?早说,我现在拐去柜台一趟帮你换」
「?」
「不差就收回去」
为了避免出现祝青云把取出的现金强塞进她手里这种场面,明翡又把钱收回去了。
而先回来的,是另两名室友。
沈梨和李临秋手挽手,刚一进门,前者就脱开后者的手,拽开椅子一屁股坐下,用手不停扇风,“好热啊,开会空调吧。”
“小梨,现在才四月份。”明翡说。
“我管它四月还是十四月,热就是热啊。”沈梨翻箱倒柜找遥控器,不一会,嘀一声,空调开始运转出风。
李临秋抬高一个纸袋,递给上床的明翡,“翡翡,刚刚宿管阿姨让我给你的,说是治跌打损伤的药,你买的?青云不是已经去买了吗?”
“我?”
明翡接过纸袋,用来封口的钉子已经掉进里头,大概率是沈梨非要瞧一眼是什么,又是谁送的。
她一翻,全是药油、膏贴和喷雾剂,功效离不开消肿止痛,活血化瘀,有繁体和外文字样。
她还对着这堆药思索,沈梨阴阳怪气的下一句赶到,“翡翡,刚刚走一路可热,都舍得买那么贵的药了,不会舍不得那点电费吧。”
沈梨单方面与她结怨了近一年,明翡向来忍让,很少接话与她起口角纷争。
所以她问李临秋,“宿管还有说什么吗?”
“没有了,让我提醒你照说明书按时使用。”
话毕,李临秋背过身坐下,开始拆外卖包装。她听出沈梨不太痛快,避免继续和明翡交谈。
就这么静了会儿,幸得有饭香和轻微的咀嚼声缓和了三人间凝固的气氛。十分钟后,祝青云回到宿舍,她丢下饭和包,话也来不及说,爬上床逮住明翡的脚上药。
云南白药喷到伤处清清凉凉,空气里飘起浓郁苦涩的中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