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这句念唱,整个花潭镇都响起了小儿夜啼的声音。
一声接着一声,如同催命符音,激得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楼厌习惯性地扫视四周,目光定在头顶的一处牌楼上,仰头“嗷嗷”两声。
衡弃春听出他话中的急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牌楼的石柱上贴满了符纸,每一张上面都画满篆文。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光。”
“夜哭小儿莫惊惶,街上疯婆不是娘。三更莫应窗外唤,鸡鸣时分自还阳。”
“嗷?”楼厌歪头。
什么意思?
衡弃春符纸上的文字一一看完,随手捏了一张取下来,指尖摸到上面尚且新鲜的鸡血,眉心不由一蹙。
“传闻百年前有村妇连丧五子,后成疯癫,被丈夫与公婆赶出家门,游荡于村镇之间。若是有孩童在白日对其或笑或骂,到了子时就会啼哭不止——遂名‘夜哭郎’。”
“民间有方士画符篆咒,将符咒贴在村巷之中,过路之人念出符纸上的文字,可暂缓小儿夜啼。”一番话说完,他才侧首看向楼厌,语气中隐隐含着责备,“师兄讲过这一则,你听的学都跑到狗肚子里去了?”
楼厌讪讪,冲着衡弃春拱了一下脑袋。
印象里他都死了两百年了,怎么可能还记得南隅山之前讲过的东西。
纵使是睿智的狼也会遗忘的好吧!
小儿夜啼或许与疯妇有关,可环视四周,那疯女人早已经没了踪影。
他小声地“呜”了一下,抬起眼睛觑向衡弃春。
——现在怎么办?
自己养大的狼崽子,衡弃春一眼就看透他在想什么,他没说话,两手并握抬起食指和中指,默默念起一道仙诀。
楼厌第一次看到他起这样的诀。
只见他的指端燃起一道淡色火焰,片刻之后,整座牌楼上的符纸都在火舌之下化为灰烬,一缕神力自牌楼之上腾升而起,弥散至千家万户。
小儿夜啼之声顿止。
“咒怨已散。”衡弃春收了诀,对上楼厌满是不解的目光,淡淡说,“走吧。”
他以灵气作引,将怨气尽数驱散,守得花潭镇的百姓一夜安宁。
又是这样。
楼厌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愤恨,就像那只被他日日以鲜血喂养的鲛鱼一样,这一并成为了衡弃春庇护苍生、怜悯世人的凭证。
如果他此刻能够说话,一定要当面戳穿这副虚假的菩萨面皮。
楼厌暗中发誓。
花潭镇漫山而建,要去潭承义家需要再走一条山路,山路弯曲如符咒,夏夜闷热,楼厌仍然抱着那只貔貅幼崽,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热死在这条山路上。
“嗷嗷嗷?”
什么时候能到。
衡弃春始终走在他身前一步的位置,闻言淡淡地睨过来,将已经又陷入酣睡的小兽抱过去,顺手掐了一个避暑诀扔给楼厌。
“快到了。”他安抚道。
燥热的风顿时被清凉的水气取代,楼厌不敢相信衡弃春会这么好心,仰起脑袋深深地吸了一口。
“嗷!”
真的是他失而复得的避暑诀!
楼厌信哄,借着这点儿兴奋劲儿跟上衡弃春的步子。
据南隅山所言,花潭镇漫山而建,潭承义住在山上——镇上最大的一处宅邸。
的确很近了,从他们所在的位置甚至能看到那处宅子的屋角。
但山路走了一截又一截,却始终看不见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