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认为我说的都是实话,但还是多谢凌大人了。”
于是他们之间的气氛就一直以零下三十度的状态保持到了长安大明宫。
凌之韫板着脸把冯麓送到蓬莱殿,凌嬗早早就在殿外等候了,一看见她就雀跃得抱着她手舞足蹈。
“娘娘,您要的人帮您带来了,下官先行一步。”
凌嬗赶紧对着凌之韫的背影开口说:“兄长,留下用晚膳吧。”
冯麓发现,凌之韫的背影肉眼可见地顿了顿,看来他应该是真的考虑过答应下这个请求。
但他最后还是头也不回地说:“不用,多谢娘娘。”
“娘娘,您入宫前也是如此与凌大人相处吗?”冯麓好奇地问。
“差不离,但比目前更亲近些。兄长就是这样,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但是对亲人是顶顶好的。”
“那您与陛下相比呢?”
凌嬗左右看了看,确认此处除了她俩没有别人以后才开口:“自然是我更重要了!麓麓你还记得你想偷偷跑出宫的那日吗?他眼睛都不眨就答应了我的请求,亲自护送你回家。
他还告诉我说千万不要在陛下面前说漏嘴,问起就说你在城外处理公务时被山贼掳走了,之后若是陛下想追回,他也可以从中做点手脚让你彻底‘消失’。”
冯麓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凌之韫的确一个侍卫都没带,也并不遮掩,只当他们当时是在处理公务,看来他早有打算。
她又问:“这可是欺君之罪,若东窗事发,凌大人岂不死罪难逃?”
“兄长他说,只要我想做的事情,他都可以帮我做到,即使是东窗事发,他也会替我扛下来的。”
凌嬗双手托着脸颊,抿着嘴望向窗外,那条路是凌之韫刚刚离开的方向,“麓麓,我兄长是不是特别特别好?”
“嗯,娘娘您真幸运。”冯麓略带羡慕之色地回答道。
冯麓来到大唐也快一年半了,一路走来全靠的是先生、朋友和自己,还没有体会过亲人互相照顾是什么滋味。
冯麓不免有些好奇,李麒要是知道自己是他的妹妹会怎样?
次日,冯麓和重度烧伤还没痊愈的尚文一起去了紫宸殿,他的父亲尚楷之也站在旁边接受审判,而他们三人身后是黑压压一片大臣。
冯麓把自己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凌之韫不仅呈上了尚文丢弃在医馆内的打火石,还把那日医馆的值班医师一起带来了。人证物证俱在,尚文谋杀的罪名已然板上钉钉。
制使代表了皇帝的威严,谋杀制使即为对皇权的挑战与蔑视。所以尚文被判斩立决,尚楷之也因为治家不严被罢免官职抄家,甚至连早逝多年的尚夫人她的“郡夫人”封号也被收回。
尚文在地上挣扎着,顾不上自己的形象,拼命向自己的父亲求救,可对方自顾不暇,不敢再承受尚文那快要滴血的眼神。
此时中书令苏炀在人前缓缓开口道:“陛下,微臣有一言。”
尚文还以为自己得救,用尽全力扭头向后看去。
苏炀面色肃穆,弯着腰垂眸说:“陛下,尚夫人出身河东裴氏,祖上是大唐开国功勋、战功赫赫,尚大人为政几十年来亦颇得民心、政绩斐然。如今只是因为小儿一时冲动便将尚家重罚至此,恐难以服众。”
“那依苏卿所言,朕该当如何?”李麒反问。
“微臣认为,尚大人贬出京畿即可,给他一个反省的机会,也给民众一个交代。”苏炀继续镇定自若地说道。
此话一出,朝堂上好像约好了似的,由中书侍郎谢磐牵头,一个二个全都开始出言求情,恳请李麒三思。
冯麓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尚楷之是苏炀他们的人,他们毫不关心性命攸关的尚文,只在意尚楷之的仕途还有无翻身的机会。或许,那日在宫外被她偷听到的密话里,就有他的一句。
冯麓突然觉得尚文有些可怜,他自己没有成功随机入组就算了,父亲也根本只当他是个已毫无价值的必死之人。
突然,李麒开口问:“验方使,你有何见解?”
冯麓的思绪被李麒这句话拉回来,她跪在地上说:“尚公子曾对民女说他被诅咒折磨许久,也苦苦等待解药许久,而世间之痛莫过于给彼希望却还彼失望。
所以,即使尚公子难逃一死,民女也恳请陛下可以让尚公子活着听到‘李氏诅咒’被破除的消息。大唐迎来曙光的那一刻,他身为中咒之人也有资格参与其中。”
朝堂一片宁静,没有人反驳冯麓的话。
“李氏诅咒”是一个沉重的话题,是大唐最难以启齿的耻辱,也是最无法忘却的伤痛。
重臣之间与李氏通婚者甚多,许多大臣的家人历经一生都没能等到解药问世,甚至大多数人连可以破除诅咒的希望都不曾拥有过。冯麓这句话,可谓是正中众人最脆弱的内心。
李麒沉默了许久,冯麓也跪在地上许久,正当她以为李麒要驳回自己的请求之时,他才终于开口说道:“针对谋杀制使一事朕已有定论。
谋杀制使不可饶恕,阻挠验方更是罪加一等。故尚文即日起流放西域,待解药制成后见杀;其父尚楷之扣除三年俸禄,迁至漳州司马,无诏不得回京。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