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明明醒了,但身体却完全不听指挥,浑身连一个小指头都动不了。
难不成,自己瘫了?
正恐惧害怕着,一个陌生人的记忆像潮水般涌入她脑海。
脑袋涨得快裂开了,痛苦得想哀号,偏偏发不出一点声音,难过想昏过去,就是怎么都无法如愿……
良久,痛苦终于结束了。但是,头脑接收的信息量太大。她心神有些超载,灰蒙蒙混沌一团。
缓了好一会儿,她心神渐渐亮起来,从混沌中找到了源头,慢慢理出了头绪——这分明是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
十五年,这小女孩的生活跌宕起伏得如同一本传奇小说。
奇怪,明明是别人的生活记忆,但她仿佛被同化了一般,深切感受这女孩的悲喜苦乐,几乎分不清谁是谁了。
“哎——”她心中一声叹息,“真惨啊!”
十一岁之前,原主杨诗逸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父亲任四川承宣布政使司左参政,母亲也来自名门望族,外祖父曾任国子监祭酒,书房里那方“文心雕龙”的端砚,还是隆庆年间御赐之物。
父母恩爱和睦,府中清静,连一个庶出的兄弟姐妹也无。身为家中最小的女儿,上有哥哥姐姐宠着,养成副没心没肺的天真性子。
要说烦恼,顶多就是想着将来要嫁给指腹为婚的世家哥哥,担心当媳妇不如当姑娘逍遥快活。
谁知,老天爷翻脸比翻书还快。那年寒冬腊月,父亲和哥哥突然被诬陷入狱,母亲和大姐当夜悬梁自尽。
抄家那天她正好去舅舅家玩耍躲过一劫。等回家时,朱红大门已经贴上了封条,她人也被送进了教坊司,从千金小姐变成花名册上待价而沽的“罪奴”。
十一岁的小姑娘遭此大难,本想跟着家人去了,可想着牢里的父兄还没定罪,总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
那时她便已生得粉雕玉琢,眉目如画,隐约可见日后倾国倾城之姿。妓院总管看出这块好料子,当即给她改名叫“诗诗”,花大价钱请名师教她弹琵琶画画,像打磨一件稀世珍宝。
日子表面看来倒也不算太苦,只因她每天起早贪黑地勤学苦练,就不会挨打挨骂,也不用像其他罪臣之女那样马上接客。
等到十五岁及笄那年,她已经出落得美艳动人,弹首《梅花三弄》能让全城文人争相追捧,终于戴上了点翠嵌宝的花魁头冠。
锦江花船张灯结彩的那晚,本该是她拍卖初夜的盛会。可就在两天前,朋友带来的消息彻底碾碎希望——父兄的白骨早已埋在云南府瘴疠之地。
演奏《十面埋伏》的轮指还在发颤,一轮红月骤然升空,映得锦江莫名汹涌,霎时江面船摇人晃,一片混乱。
她抛下手中的琵琶,望着黑漆漆的江面轻笑一声,带着解脱一切的轻快,纵身跳进了汹涌的江水中。
之后,在小鱼谷的破茅屋里,杨洁代替花魁诗诗从这个身体里苏醒了过来。
她反复梳理记忆时,敏锐察觉到那段空白:从坠江到被救竟毫无印象。
或许原主在水中便已昏迷,唯一线索只有客栈那个离奇噩梦——但她本能地抗拒深究其中关联。
现在,当务之急是这具身体的状态:既无法动弹,又丧失五感,究竟是成了活死人,还是中了东方的奇毒?
思绪如脱缰野马,将焦虑锻成实质般的窒息。
绝望的浪潮层层堆叠,正欲吞没最后一丝清明时,稚嫩诡谲的童声陡然刺破黑暗:“别慌,你现在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