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修理回到家中。
推开门,玄关处一盏小灯亮着。
灯光熨帖着他满身的疲惫。他在鞋柜旁的小凳上坐下,慢吞吞地换上拖鞋。
他的双手,此刻洁净无比。然而就在不久前,包裹着它们的手套上还沾满鲜血。
他想起手术台上死去的女孩。她还那么年轻。再过一个月就要结婚了。她的未婚夫,那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头上缠着绷带,蜷缩在走廊角落,哭得像个孩子。
还有那个流血不止的小货车司机。在清醒的短暂时刻,他痛得只憋出了一句话:“我要死了……我不想死啊……”
推开落地窗,修理走到阳台,拉上门。他摸黑站在栏杆边,点燃一支烟。
阳台上种的花,大都是从母亲的花园里移植来的。有好几盆在他做“住院总”期间难敌干旱,枯死了。修理还没去花市,暂且由着它们张牙舞爪地支在盆里。
烟抽到一半,身后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
修理回头,见吾名站在门口,身上穿着一件白色长袖T恤,头发有些凌乱。
“……吵醒你了?”
吾名摇摇头,走到他身边:“给我一根?”
修理没说话,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过去。
吾名将烟含在唇间,朝修理凑近。
夜风吹过。修理点燃打火机,用手护着火苗。
星火在黑暗中亮起。没想到吾名刚吸了一口,便猛地咳嗽起来。
修理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的背:“你又不抽烟,干嘛勉强。”
吾名没作声,只是捏着烟,又试了一口。这一次,他将烟雾轻轻吸入,再缓缓吐出。
修理望着遥远而黯淡的几点星光,幽幽地说:“吸烟有害健康。”
“嗯。”吾名轻声应道。
修理好整以暇地看向他,吾名回以淡然的一瞥。
两人都没再说话,并肩站在阳台上,直到烟头的火光渐渐熄灭。
久违地,修理感到深深的倦意。洗完澡,头一挨着枕头,他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睁开眼睛。
房间里漆黑一片,回荡着低低的铃声。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在响,迷迷糊糊摸向床头,却发现手机好好地息着屏,放在原位。
他撑起身子,侧耳细听——铃声是从门外传来的。等了一会儿,铃声停了,可没过多久,又再度响起。
是吾名的手机?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修理按亮手机屏幕,时间显示为3:45。
客房的门紧闭着。铃声不大,却执拗地响个不停——是苹果手机的默认铃声。刚在医院实习那会儿,修理用的就是这个提示音。后来每次听见,就像巴普洛夫的狗,心脏都会重重一跳。
他走到客房门口,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吾名?”修理喊了一声。
门内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修理犹豫了一下,手按在门把上,向下一压。
门没锁。
就在他推开门的一瞬间,铃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