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嗬……”
“饿……好饿啊……”
“肉……给我肉……”
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闸门。失去了昆吾以最后意志维系的脆弱屏障,山谷的抽吸之力瞬间达到了顶点!士兵们眼中最后一丝清明彻底被猩红的疯狂吞噬!他们不再是士兵,不再是人!他们是饿了一个多月、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对血肉最原始的、最赤裸裸的渴望!
他们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离他们最近的、手持长剑的朔云!那柄剑,此刻在他们眼中,不再是武器,而是……阻隔他们与“食物”的障碍!
“吼——!”
离得最近的一个士兵,喉咙里爆发出非人的咆哮,第一个扑了上来!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他们疯狂地扑向朔云!
“肉!咬死他!”
“滚开!是我的!”
朔云猝不及防,被巨大的冲力撞得一个趔趄,手中长剑下意识地挥砍格挡!
“噗嗤!”剑刃划破皮肉的声音!
血腥味,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彻底引爆了所有疯狂的神经!
“血!是血!肉!!”
“咬他!吃了他!”
更多的士兵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彻底疯狂地朝朔云扑咬过去!他们撕扯他的铠甲,啃咬他暴露的手臂和肩膀,牙齿深深陷入皮肉!剧痛让朔云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滚开!畜生!啊——!将军!救我!救我啊——!”
昆吾目眦欲裂!看着那个追随自己最久、如同手足兄弟的朔云被一群疯狂的“野兽”淹没撕咬,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不——!”他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吼,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试图冲过去。
然而,那些撕咬着朔云的士兵,那些已经完全癫狂、只剩下吞噬本能的“野兽”,在昆吾发出声音的刹那,动作竟奇异地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他们布满血丝的眼睛,艰难地从血肉上移开,茫然地、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本能敬畏,看向了昆吾的方向。
那是刻在灵魂深处的烙印。人可以疯狂,可以变成野兽,但信仰的余烬,尚未彻底熄灭。
昆吾捕捉到了这一瞬的停滞。他不再试图冲过去,而是猛地停下脚步,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调动起那具油尽灯枯的躯壳里……不,是灵魂最深处、那早已不属于灵力范畴的最后一点本源之力!
他不再言语,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那只枯槁如老树皮的手。没有光芒,没有威压,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到极致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涟漪,缓缓扩散开来,拂过每一个癫狂的灵魂。
奇迹发生了。
那些前一秒还在疯狂撕咬、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嗬嗬声的士兵,动作瞬间凝固。眼中的猩红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婴儿般的茫然和疲惫。高举的利爪无力地垂下,狰狞的面孔松弛下来,身体摇晃着,一个接一个,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陷入了深沉得近乎死亡的沉睡。只有粗重而均匀的鼾声在死寂的山谷里响起。
朔云终于挣脱出来,踉跄后退,浑身浴血,肩膀上被撕咬掉一大块皮肉,深可见骨,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他剧烈地喘息着,握着剑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那个枯槁的身影,看向那只缓缓垂下的、布满皱纹的手。那双总是充满信任和追随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剧烈的风暴——震惊、茫然、恐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裂隙。
“这……”朔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这就是……你和我的……差别吗?”
昆吾没有回答。那只抬起的手,在完成最后的“神迹”后,无力地垂落身侧。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沿着冰冷的黑岩缓缓滑坐下去,如同彻底燃尽的余烬。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些沉睡的士兵,又缓缓转向朔云,眼神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仿佛穿越了千万年的时光。然后,他缓缓地、彻底地闭上了眼睛。
山谷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朔云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他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剑,又看向那个枯坐闭目的老者身影,最后,目光投向那些沉睡的士兵。
时间,在绝望中无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只是一瞬。那些因“神迹”而沉睡的士兵,开始不安地蠕动。喉咙里再次发出“嗬……嗬……”的低沉嘶鸣,如同饥饿的野兽从冬眠中苏醒。眼皮剧烈地颤抖着,即将睁开。
这一次,里面不会再有任何属于“人”的光。
朔云握紧了手中的剑。冰冷的剑柄,浸透了他自己的热血,也染上了袍泽的温腥。他缓缓抬起手臂,剑锋在昏暗中闪过一道幽微的光,指向那些即将醒来的“东西”。
死寂的山谷里,只剩下越来越响、越来越急的野兽般的低喘,如同无数条毒蛇在黑暗中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