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游乐园后,我更想妈妈了,可我身上没带钱,我只记得从家里出发去墓园的路,我不聪明,回了家竟然不知道先回家拿点钱,傻乎乎从家门口一路走到墓园。”
而小承厌手里始终攥着一根小细棍,棉花糖早就化了,他却舍不得丢。
说起过去的事情,段承厌眼里闪着泪花,他把脸埋进沙发,半晌才闷闷开口,“墓园的死人好多,可我一点都不怕,因为我知道也有人很想念他们,就像我想念妈妈一样。后来,我在妈妈的墓碑旁睡着了,虽然哪哪儿都很硬,可我却感觉跟在妈妈怀抱里一样温暖。”
今晚是段承厌说话最多的一次,也是他第一次向别人展露内心脆弱的一次。芳姨在一旁听着他的话哭得泣不成声,当时都怪她疏忽了才让一个人跑出去,那么小的孩子在墓地睡一夜,嘴上说不害怕,可心里受到的伤害却不会减少。
段向国闻言也抹了一把泪,他自知对不起儿子,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这么多年都没有参加过儿子一次家长会。
外边的人都觉得段承厌是个混世魔王,打架泡吧跟社会上的混混没什么两样。可今天,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也才真正了解自己的儿子心里的脆弱。甚至在高考成绩出来前,段向国都不知道原来儿子这么优秀,原来他不是混世度日的浪子。
“是我疏忽,一心想给你创造更好的条件,追求物质却错过了你的童年。”段向国下意识摸来茶几上的香烟,香烟刚冒头却突然想起儿子在,于是他又把烟塞回去了。
这时,段承厌坐起身,微垂着头,周身的沉闷就像是一瓶汽水失去了气泡的那样平静,褪去外表张扬的狂戾,身体里的一颗心也失去了活力。
“爸,是我自私,可我不能接受别人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他嗓音里浓浓的酸涩,这话是自我脆弱的投降,也是一种威胁。
他很聪明,知道在什么时候提起往事更能将段向国的愧疚和亏欠无限放大,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以后会给您养老,二十年后您也能儿孙……”说到这儿,段承厌顿了下,话锋一转变成了,“二十年后,您也有70了。”
段向国沉浸在自责与愧疚中,没有深究这话里有什么不对劲。儿子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坚持什么,罢了。
“罢了,是我亏欠你的。等你结婚生子了,我把公司交给你,到时候我就满世界旅游去,省的看见你烦。”
段承厌嘴角抽抽,没敢看他爸,“我才上大学,结婚要等猴年马月去了,您这年纪正是拼搏的时候,别老想着退休享乐。”
他起身走了,回房间泡了个澡后躺在床上出神,幽暗的空间让他感觉到很安心。
暗夜里,微微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格外明显。段承厌缓缓睁开深邃的双眸,伸手“啪”打开了一盏照明灯。
房间里有了微亮的光芒,床的斜对面有一个柜台,上面摆了一架飞机模型,从质感上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
少年时埋下的种子,一个深藏多年的执念,现在已经破土而出了。
段承厌看到灯光下安静的模型,在寂静的夜里,他的脑海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叮铃铃…叮铃铃…
那个铃铛的魔力还真是不小。
段承厌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间的灯,从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里拿出那个同款铃铛。
样子不精美,挂在房间简直拉低了他的格调。而且,这不是姑娘家才喜欢的小物件儿吗?
“一个铃铛都能笑得这么开心。褚、晞,你说将来或者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他眯着眼睛望向飞机模型,脑海里浮现出妈妈的脸,随后又变成了褚晞。
妈妈,儿子似乎找到新玩具了。
段承厌将铃铛放回抽屉,喃喃道:“希望你能一直笑得这么开心。”
毕竟,对褚晞来说,被自己看上恐怕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