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是宋子意提前攒好的。宋子意有个习惯,每次去打工回来,工资都会在帮宋透还债的基础上再抽出一小部分存着,以备不时之需。时间久了,那笔钱虽算不上太多,但也足够用了。
但宋子意还是会觉得委屈了蒋时隐。毕竟人家动辄一只表就上百万,却戴着他这么便宜的戒指,两者放在一只手上,怎么看都割裂。
以后再给他买更好的吧,宋子意想。反正这次还只是告白,以后还会有求婚、订婚、结婚,他对蒋时隐好的日子还多着呢。
宋子意向来都是买书的时候不让蒋时隐跟着,这次也是。蒋时隐本来也不爱去书店,更何况宋子意挑书一挑就是半个小时起步,他可陪不住。两个人一拍即合,宋子意先去买书,蒋时隐在车里等他。
车门刚一关上,宋子意就脚步一转,直奔书店旁边的银饰店。
蒋时隐头没往外偏,自然也没发现宋子意中途拐弯。他一个人闷在车里闲得无聊,按开手机打算搜一搜周围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一会儿可以带宋子意去。
自上次坐反了公交车后,这位小少爷终于学会了使用导航软件。发现三公里外有家花店,被称为“告白必备神器”,蒋时隐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给宋子意买过花了。
上次买花还是因为自己惹了宋子意生气,为了道歉而买的。看他的表现,好像还挺喜欢花。昨天宋子意说答应他的告白“也许是明天”,今天给他买束花,万一他心情一好,今天就答应他了,岂不美哉?
怀着如此心思,蒋时隐几乎要美上天。趁着宋子意刚走,掉转车头,跟着导航向花店而去。
……
宋子意揣着红色丝绒小盒从饰品店出来时,只一心想着要怎么藏戒指盒,根本没注意蒋时隐的车已不在原地。原本平静的街道上乱作一团,宋子意在看见蓝色的警车和雪白的救护车疾驰而过时还没发觉出什么不对劲。
他只是在想,今天外面好乱,不太适合表白。
这条街上已经挤满了水泄不通的轿车,鸣笛声吵得宋子意心烦意乱,不自觉地心慌,仿佛是要经历什么大事前的征兆。
金发碧眼的Y国女人用顺畅的英语尖叫着“撞人了撞人了”,其声凄然,如泣如诉。
宋子意原本是想加快步子进到蒋时隐的车里躲一躲这令人恐慌的氛围。可直到他都走出了一二百米远,他都没再见到蒋时隐那辆熟悉的黑车。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脑海中炸开,纷飞的火星燃烧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促使他转身,向事发地点跑去。
撞车的事故点现已拉上了警戒线,车辆相撞的车头凹陷下去,车壳已经不成样子。救援人员正在钳开车门将困于轿车内的人往外拉。现场围观人群尖叫连连,警戒线内血流成河。一名头发微卷的女记者正在实时报道此次车祸案件的惨烈性,声称这次的事故与上次无异,都是某个报复社会的恐怖分子所为。
宋子意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他看见了蒋时隐的车。
相比于其他变形严重的轿车,蒋时隐的车已经算伤得轻的了,但车门深深的凹陷、碎成蜘蛛网的挡风玻璃、弹出的安全气囊,无一不在暗示着一个躲不掉的事实——蒋时隐一定伤得很重。
捏住警戒线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灭顶的恐惧充斥了大脑,一时间让宋子意忘记了思考。他以为沈婷的死已经让他对生死之事都看淡,可当他真真正正地再次面对死亡对所爱之人的威胁时,他才发现他根本无法冷静看待。
几个救援人员强行将变形的车门钳开,从里面带出了如破布一样瘫软无力的蒋时隐。他的头顶有严重的撞击伤,殷红粘稠的血液模糊了他好看的五官。原本还昂扬着的小辫子耷拉下去,一派死气沉沉。
救援队将他抬上担架,准备送往医院抢救。宋子意指甲都掐进肉里,却总觉不及蒋时隐十分之一的疼痛。他推开簇拥着看热闹的人群,在装着蒋时隐的救护车门关上的前一秒拦住了工作人员。原本流利的英语因为紧张而磕磕巴巴,半天才勉强将话说明白。
“我是患者家属,请让我上车!”
工作人员瞥他一眼,见他面上焦急神色不似作假,便一点头,放他进了救护车内部。
随车的小护士正在为蒋时隐大体察看身体指标并检查伤势。呼吸机的透明罩子套在他嘴上,给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增添了一丝病态感。
方才远远地看他时,宋子意就已觉得足够难耐。而如今近距离地看见明明半个小时前还生机勃勃的人浑身血污地躺在洁白的担架上,连呼吸都艰涩,宋子意更是心如刀绞。
蒋时隐还没有完全晕厥过去,能微眯着眼看见来人。他一睁眼就是宋子意,顿觉心情愉悦,连嘴角也忍不住勾起。只是他一笑,嘴角就牵动着脸部肌肉,牵得他伤口开裂,疼得蒋时隐“嘶嘶”倒吸冷气。
宋子意眉间蹙起,满心心疼,那股痛意像把贯穿心脏的利剑,鲜血化作眼泪。
“还傻乐什么呀,”他的声音染上丝不易觉察的颤抖和哽咽,说出的话虽是责怪,却又藏不住心疼,“疼吗?”
蒋时隐仍是傻笑,眼神很亮,清澈得像孩子。“不疼,我不是说过,我的痛感神经比别人少一倍……”
只不过他气若游丝的话还没说完,宋子意就已经开始掉眼泪了。
“放屁,”宋子意原本是想摸摸他沾着血的脸,可又怕碰到他的伤口,指尖悬在半空中硬生生又收了回去。他的声音染上了哭腔:“这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疼。”
蒋时隐有些怔愣——不知是失血过多导致的脑供血不足,还是因为看见了宋子意的眼泪。但很快,他又释然。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抬起手,把宋子意收回的右手牵了回来,贴在左脸上。
泪水模糊与意识迷离间,他赶在最后时刻盯着宋子意滚烫的眼泪,告诉他,有你陪就不疼了。
左手中指上好像被套上了什么东西,蒋时隐也已无暇顾及了。他只想睡一觉,希望还能醒来,希望醒来还能看见宋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