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一直一直都能像此刻这么幸福该有多好。
我哄了哄他,一人噙着一颗糖。
弟弟又去拿糖,卫衣下滑露出了胳膊,半截乌青爬在上面,在他白嫩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这些伤我再熟悉不过了,脑子嗡的一下,我立刻伸手拽过他手臂,将衣袖全掀了上去。
弟弟胳膊上爬着一道一道的乌青,像是鞭子抽的。
我耳朵旁边也被杂乱的噪音充斥着,那些声音有妈妈的嘶吼、爸爸的叹气、我和另一个她的争吵,还有医院滋滋的电流声。
头很疼。
“妈妈是不是打你了?”问完才发现自己声音颤抖的可怕,“她打你?”
弟弟摇摇头,从我手里抽出,连忙把自己的胳膊藏到身后。
“那是爸爸?”我又问。
“没有。”他还是坚持否认他们动手的事实。
我浑身在发抖,他才八岁。
“为什么打你?”
弟弟低下头,不说话。
此刻的弟弟就像每次面对父母时沉默的我,明明有很多话,但在一次次的声嘶力竭里,在他们很的爱里,为了感恩和给他们争气,那些话化成石头压在心里,堵上要开的口。
我换了个方式问,“是你没达到爸妈定的目标?”
小时候妈妈就是这样教育我的。
她说,我在你身上花了大把的时间和金钱,你要是学习不好怎么对得起我?挣钱不容易,你得体谅我和你爸,你看老家那家小孩能像你们一样来城里上学读书,你是我们的希望,全家的荣耀!
他们为了我放弃和奉献很多,我不能自私的只为自己,所以我拼了命的学,像他们一样为了生活吃苦而吃学习的苦,奖状越厚,妈妈越开心,她也会夸我好女儿,说我是她最乖的孩子。
达不到目标她会哭,浸湿第二名的奖状,她把书摔我身上,继续说,他们的不容易,又骂我不争气,饭桶一个,就好像我搞砸了这个世上最终要的事。
我在自我怀疑中愁的睡不着,于是我开始不睡觉,那么长的夜,每分每秒都在学。
就是抢回第一名,她还是一脸严肃,她说,如果不教训你,你的成绩是不会进步的,所以还得棍棒之下出孝子。
棍棒把我的十九年打成一个个目标,他们高兴时奖励一句乖孩子,不满意就化成一道乌青落在身体上,很疼,他们也知道我很疼,却还是哭着扬起鞭子。
那些伤疼的我躺不了床,只能坐着,我拿着笔,眼泪浸湿卷子,上面印着的题怎么也看不清,写不完不能睡。我这才发现已经很久没睡个好觉了。
应该是那些咽下去的石头压得人没力气时。
我没精神上学,记东西很慢,别人和我讲话我要很久才能反应过来,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睡个好觉了。
我想睡觉,可眼睛闭起来就是妈妈那佝偻的背,妈妈的奖励要比睡个好觉重要。
爸爸陪我看病,我把那些乌青藏起来,只把石头掏出来给医生看。
医生说:孩子心理出了问题,要吃药,家长要关心孩子的情绪,多跟孩子沟通交流。爸爸没什么文化,但他相信医生,于是每周陪我去市里看医生。
石头一次又一次的掏完,另一个我出现了,那个身上从来没伤的人,那么自由,那么快乐的她成为我唯一的朋友。
可我从没想过,弟弟会成为另一个我。
带着满身他们的爱,站在我面前,闷头给了我一棒。
错了,这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