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密密的像是刺一样扎在山上的,没有缝。
三点的时候田里的稻子被割完了,剩下短小的禾杆硬挺挺的分布在地里,有足够长的就被扎成了“辫子”,小小的,金字塔形状似的。田间有老人粗嗓子喊帮忙的声音,通常干完自家的连擦汗还没来得及的功夫就会到别家帮忙。
肉味闷着黄酒的气息从远处飘来仿佛一双手在勾引人过去,艾瑞尔摸着肚子,咽了口口水。
她提着爸爸给她的竹篮子吃力地跟在后面,竹编的帽子已经掉到背后,线卡在脖子上,长时间的干活使她的脸看起来好像雀斑也少了很多,汗水打湿了额边的头发——除了洗头她可从没见过自己的卷发如此服帖过,她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贵泉公公和爸爸湿透了能看到皮肤的背心上。
“贵泉公公你去哪里不是都割好了吗”
她喘着气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又跑着跟上去
他们正在往沿着河边的小路往里面的村里走,过了桥就是明和村,石头和红砖块磊成的房子,叠得高高的,上面长了青苔和杂草,有很小的阁楼木头窗户,柴火堆放在门口处磊得极高。
“去贵福那里,那老家伙腰不行我得去帮帮忙”
艾瑞尔屁颠屁颠跟在他们后面,直走,在陈旧的木头搭成的房子前的岔道口左转进入石头墙的小巷子,转了不知道几个弯,那里有个梯田,流着“金黄的瀑布”,他们走在田埂上,艾瑞尔在田间看到了割稻子的谢好。
他偏大的背心上都是汗水黏在皮肤上,松垮垮的裤子用腰布紧紧扎起来剩余的布条飘在身侧,挥舞镰刀的动作很大,艾瑞尔能看见他的汗水滴落下来,从变红的小麦色的皮肤上甩进金黄的稻田里。
这块地比刚才贵泉公公家的还要大,耳边是簌簌的镰刀与风摩擦的声音,谢好一个人已经割了这么多的稻子,整整齐齐地捆绑好堆叠在后面的草垛旁。
他好厉害,艾瑞尔在心里悄悄感叹。
“诶,阿弟”,谢贵泉粗着嗓子喊。
“诶”
艾瑞尔循着声看到贵福公公从沟渠边探头,他蹲在石头旁正洗脸,皱纹里挤着水珠,原本黑色的脸通红,他的状态已经极度疲惫了。
“你这老家伙啊,从来不想麻烦人”,谢贵泉责怪他。
“干活这太阳晒得受不了”,谢贵福用布满皱纹的大手随便摸了一把脸,面颊好似被挫伤了又红又,朝谢好的方向喊:“阿好你也休息一下”
谢好置之不理。
“贵福公公我们来帮忙了”
艾瑞尔将后背的斗笠递给贵福公公——太阳都把他的脸晒得干巴巴的了。
谢贵福单手按着一侧的腰伸手搭上谢贵泉伸来手缓慢从地上起来,他的腰还哆嗦着颤抖着腿向前两步就像要倒下似的,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
“贵福叔您先休息一下,我们来帮你们了”,伯纳德扶着谢贵福去石头堆起来的桥头边的阴影里坐好,把篮子里自己的水给了他。
“小霁”,伯纳德悄声叫她,向旁边使了个眼色,“你去帮帮谢好”
艾瑞尔想要拒绝,他脾气可坏了,但是,既然爸爸都这么说了,艾瑞尔不情愿地跑过去,她趴在石头堆上瞅了眼金灿灿稻子中的人
“喂,我能帮你什么?”
谢好貌似是听不见时她说话的声音,艾瑞尔叉腰眉毛一横
“喂,我叫你呢!”
“你搁哪歪歪什么歪歪,要帮忙就动手!”,谢好好不容易从农忙的空闲中挤出时间,他侧头望向谢贵福休息的身影眉毛瞬间拧巴起来,掐住一把水稻,像是要把坏脾气全部撒在稻杆上,镰刀向下砍断了稻杆子,他的声音埋在稻杆中间,无人听见,他说:“真烦!”
艾瑞尔一下就能猜到谢好张动嘴唇在说什么,肯定又是些不好的话。她向天上翻了个大白眼,跨入田里。
她学着谢好的样子弓下身——这个动作长时间真的会让脑袋都变红发热,她抓住一把稻草在心中默念“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小心”,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抱着伤害了它们一样的同情心用镰刀小心拉扯,稻杆割到一半,头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怕受伤就别割”,他用嘲讽的语调说。
“你不能打人”
艾瑞尔跳起来同他讲道理,在弯曲稻杆上找到刚才打到自己头上的东西,她弯下身捡起来发现是双团成球的手套。她远远地盯着谢好的背影,清澈琥珀色的眼里仿佛有什么看不清的东西,明晃晃,转变的眼睛都花了。
这个是给我的?
艾瑞尔不敢相信,谢好是不会这么好心的。
她犹豫着把手套戴上,艾瑞尔瞧了眼手套又瞧了眼谢好,他手上的镰刀来回拉扯,他瘦,力气却不小,汗从脖子往下淌进背心里,整个人透出疲惫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