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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居（第1页）

“好嘞，您在这儿签字画押就行！租金就按我们先前说好的，每季一收……”

这七日里，冬霰带着秋霜、春不歇四处看房。两位后辈起初还满是憧憬，兴致勃勃地跟在队长屁股后面东张西望，四天过去，他俩的性质掉得不足四分之一，原因无他：他们看的宅子一日比一日差，更有甚者，他们刚进门就和乌溜溜的大灰耗子打了个照面。

俩小孩儿对新住处再提不起半点儿指望了，全凭冬霰一人定夺。于是，他们的好前辈、好队长费心劳神多日，在到扬州的第七天，终于把三人的落脚处定了下来。

冬霰租的地方不大，乃至能称得上寒酸：只有一进院落的小民居，在扬州城东稍偏的地段上，离分部据点遂性斋不远，左邻右舍间隔较大，多数时候不会彼此打扰。宅内总共六间空房、一间厨房、一间茅房，再加一个屁点大的小院子；院子的大小没准还是他特意比划过的——长宽正好够两人甩开链刃，能拿来当校场用。

队长对这民居算是相当满意，而两位小孩儿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们来扬州前还幻想着住上大宅子，跟着队长吃香的喝辣的……如今，立在队长精挑细选的落脚地门口，二人只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幻灭感。

好在，秋霜、春不歇到底受过凌雪阁的专业训练的，在宅内转上一圈，便找到了安慰自己的法子：算了算了，再怎么样也比昭明苑里预备弟子们的大通铺好，至少能单人单间呢！

抱着此般念头，俩小孩儿心中的郁结之气去了大半，看这简陋的小民居时竟生出些亲切来。只是……

“师兄，这屋里怎么连桌椅床柜都没有啊！”

冬霰老远就听见秋霜在房间里嚷嚷，循声一看，房门口的春不歇点头点得跟捣蒜似的。

哎哟，两位小祖宗能不能别挑剔了，有的住就不错了！上头派任务下来，多半是风餐露宿、幕天席地，能睡屋里就谢天谢地了——想归这么想，冬霰自然不可能直接把心里话往外说，他正了正神色，寻了个合情合理的缘由道：“扬州房价很贵啊，带家具的宅子要比不带家具的贵上五六成呢。”

初出茅庐、欠缺社会经验的小孩儿一听，随即就让老油条唬住了，纷纷觉得师兄说得不无道理。

春不歇试探着问上一句：“师兄，那我们是不是，今天还得去买家具？”

“不然就得打地铺了……啊不对，打地铺的被褥也没有！”秋霜指着家徒四壁的宅子，“师兄，这里什么都缺啊，今晚我们真能住这儿吗？要不师兄你找个客栈，我们再在外面住一晚上？”

冬霰愣了愣，稍稍一想，发觉自己还真疏忽了：租个空壳宅子，价钱是便宜了不少，但似乎、好像、确实得花点心思采买——而此事又绝非一时半会儿就能搞定的差事。事已至此……

只见他们的好师兄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眼神直直地朝他们这儿望，焦点却不知落在了何处，像灵魂出窍似的，嘴唇开合几下，吐出令人心寒的话来：“有张床、有条被子就能凑合一晚吧？其他可以慢慢来。”

“师兄！诶，师兄……”

纵使秋霜和春不歇百般不愿，也无力违抗他们的抠门前辈，其中最重要的一则原因是：全队的钱都掌握在抠门前辈的手里。

早上与东家签完租房契约、交了三个月的租金，冬霰的荷包瘪了一半。中午带俩小孩儿去分部据点蹭饭，省下一顿饭钱。下午带俩小孩儿去扬州东市置办大小物件，另一半荷包也要瘪下去了。

念着大件家具搬运起来费时费力，冬霰先带人往卖家具的铺子跑了一趟，按先前比划好的尺寸，选好床、桌椅、柜子之类的家具，正准备喊掌柜来结账，谁知他解开荷包系绳，翻来覆去扫视两遍，一块碎银、一枚铜板都没落下，而后心道：啊，钱不够了。

冬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站在边上的两位后辈，又想：把谁押在这儿好呢？

他先看了看老实巴交的春不歇——押他，自己带着秋霜去分部，肯定要听她叽叽喳喳吵一路；他又看了看活泼好动的秋霜——押她，店里没人看着她，指不定要捅出什么篓子来。

冬霰来来回回在两位后辈之间纠结许久，久到两位后辈被他盯得背后生寒，战战兢兢地朝他看过来。这时，冬霰朝掌柜一挥手，指指两个小孩儿：“掌柜，我钱没带够，这俩小孩儿都押在这儿，我回去取钱。”

俩小孩儿大惊失色，秋霜飞快地给春不歇一记眼色，还不等冬霰挪出一步，两边袖子都让小孩儿拽住了。秋霜还添油加醋、装模作样地夹出了哭腔：“师兄，你不要我们了吗？”

喂，这有点过分了吧？冬霰暗自腹诽道：这孩子——不派去百相斋真是可惜了。紧接着又想：如果真能不要他俩就好了，这俩小孩儿又闹腾又能吃，带他们一天，自己得折五年寿命……片刻后，他长叹一口气：算了算了，这俩毕竟是徊云挑出来的孩子。

他反手按住两小孩儿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两个麦芽糖成精般的孩子从身上拽下去，道：“放心，我要是不想要你俩，到扬州之前就把你俩丢半路了，不用等到现在……我去拿钱，待会儿就把你俩赎回来。”

不出两刻，他们那位言而有信的好师兄回店里交足钱，将家中地址抄了一份给掌柜，让人今日便送去装好。

床有了，被褥没有、床单被套枕巾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