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速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所有乘客的影像。那个女孩,没有回来。
这个认知,让阿野的心瞬间揪紧了。一个视力有障碍的女孩,在如此巨大而复杂的游乐园里……
他立刻冲向专属车厢,找到了正在擦拭星图的列车长。
“列车长!有位乘客没回来!一个视力不好的女孩!”阿野的声音因为焦急而有些变调。
列车长放下手中的工具,神情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总有人会下车。”他说。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阿野一半的焦急,却燃起了他另一半的怒火。
“她不是普通的下车!她会遇到危险!”阿野第一次对列车长那近乎冷酷的规则感,产生了强烈的反抗情绪。
列车长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但,你可以下车去找她。”
他抬起手,指向站台上的巨大钟楼。
“不过,午夜十二点截止。届时,无论你是否回来,列车,都要离站了。”
没有鼓励,没有支持,只有规则的陈述。
阿野没有丝毫犹豫。他脱下那件深蓝色的制服,只穿着自己的便装,转身就冲下了列车。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身无分文,忘记了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找到她。
游乐园的夜晚,比白天更加喧嚣和复杂。绚烂的灯光和巨大的人流,让寻找变得异常困难。阿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询问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但一个说不清女孩具体信息、也没有任何凭证的少年,很难获得真正的帮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开始运用列车长教他的方法,闭上眼睛,去感知那些“看不见的行李”。他努力在嘈杂的情绪场中,寻找那份可能存在的、属于“迷失”和“恐惧”的微弱信号。
最终,在一处偏僻的、散发着清幽花香的植物园里,他找到了那个女孩。
她并没有哭泣或惊慌,只是安静地坐在长椅上,手里紧紧握着她的探路杖。植物园里柔和的灯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你好?”阿野试探着开口。
女孩被吓了一跳,身体猛地缩了一下。
“别怕,”阿野放缓了声音,“我是列车上的服务员。我看你没上车,所以来找你。”
听到“列车”两个字,女孩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放松了一些。“我……我跟同伴走散了,然后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里的花很香,所以我就想,坐在这里等,也许会有人来找我。”
阿野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块不存在的手表,心中的焦急再次涌起。离午夜十二点,只剩下不到半小时了。
“我们得赶紧回去,列车要开了。”他说,“我背你吧,这样快一点!”
不等女孩回答,阿野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女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趴在了他那并不宽阔的背上。
很轻。这是阿野的第一感觉。
他背起女孩,开始狂奔。女孩的重量,反而让他感觉脚步更踏实,目标更明确。
他跑啊跑啊,就和上次一样,为了逃离那双球鞋的罪恶感而奔跑。却又好像有些不一样。上一次,是甩掉重负;这一次,是背负责任。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冲上站台时,远处的钟楼,正好敲响了第十一记钟声。
阿野不敢停留,拉着女孩,凭着记忆,一头冲进了那节最熟悉的、属于他和列车长的专属车厢。
刚踏入车厢不久,列车开始鸣笛了,车身微微一震,缓缓启动。
阿野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他终于……赶上了。
女孩被这节车厢奇特的、安静的氛围所吸引,好奇地伸手触摸着那些古朴的装饰。
就在这时,列车长才从前面的驾驶室,缓缓走回车厢内。他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阿野,又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对周围一切充满好奇的女孩。
他没有责备阿野的“违规”,只是用那平静无波的声音,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你是想,重获眼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