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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梯登高（第1页）

入秋的汴京城浸在微凉的风里，柳氏的正院“晚晴居”却透着比暑夏更热的气——廊下挂着刚浆洗好的石青罗裙，堂屋八仙桌上摆着新沏的雨前龙井，连伺候的丫鬟都踮着脚走路，生怕扰了主子的心思。

“你说清楚，谢家那位二小姐，当真要找个伴读？”柳氏捏着茶盏的手指泛白，目光紧紧锁着回话的管家周福。周福是她陪嫁来的家奴，最是懂得察言观色，连忙躬身补充：“千真万确，夫人。方才谢家的刘妈妈来府附近采买，跟小的闲聊时说，谢太傅夫人嫌二小姐性子太野，想找个‘知书达理、家世清白’的姑娘做伴读，既能陪着念书，也能磨磨性子。”

“家世清白、知书达理……”柳氏反复念着这两个词，眼睛忽然亮了——沈清辞不正是现成的人选？将门孤女的身份够“清白”，沈毅在世时请名师教过她诗文，够“知书达理”；更重要的是，谢家是当朝太傅府邸，若能借着沈清辞搭上这层关系，将来她儿子周瑾的仕途，岂不是多了个靠山？

算盘打得噼啪响，柳氏当即放下茶盏：“去，把清辞叫来。”

丫鬟领命而去时，周福犹疑着开口：“夫人，表小姐毕竟是沈家遗孤，让她去做伴读，会不会……显得咱们苛待她？”

“苛待？”柳氏冷笑一声，用茶盖撇去浮沫，“我这是给她机会！跟着谢二小姐，将来认识的都是京中贵女，于她将来议亲也是好处——再说了，她寄居在我家，为府里做点事，不是应当的？”话里话外，全是“为你好”的姿态，实则把沈清辞当成了攀附权贵的梯子。

此时的沈清辞，正在自己的“静姝院”临帖。宣纸上是她刚写就的《孙子兵法》选句，笔锋看似柔婉，实则藏着几分凌厉——这半月来，云鬓盯紧柳氏言行，徐妈妈掌着府内杂役信息，她已摸清柳氏的软肋：贪慕虚荣，且极重儿子周瑾的前程。

“姑娘，柳夫人派人来请您去晚晴居。”云鬓掀帘进来，声音压得低，“看那丫鬟的神色，像是有要紧事。”

沈清辞放下狼毫，用镇纸压住宣纸，凤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周福刚从外面回来，柳氏就急着找她，多半是跟谢家有关。前世，柳氏也做过同样的事，彼时她懵懂，真以为是姨母为自己好，欢欢喜喜去做了伴读，结果谢二小姐性情跋扈，日日对她呼来喝去，柳氏却只当没看见，一门心思讨好谢太傅夫人，最后她被谢家退回，还落了个“不懂规矩”的名声。

这一世，她怎会再入圈套？

起身换上一件月白细布裙，沈清辞故意不施粉黛，只把青丝松松挽成一个简单的螺髻，显得格外素净柔弱。云鬓看着她这模样，心里门清——姑娘这是要“扮可怜”了。

到了晚晴居，柳氏正坐在上首等着，见沈清辞进来，立刻堆起慈和的笑：“清辞来了？快坐，姨母有件好事跟你说。”

沈清辞依言坐下，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不知姨母找侄女何事？”

“是这样，”柳氏端起长辈的架子，慢悠悠道，“谢家太傅府的二小姐，你也知道，那是京中有名的贵女。如今她要找个伴读，要求家世清白、知书达理——姨母思来想去，你最是合适。”

她顿了顿，见沈清辞垂着眼不说话，又添了把火：“你可别小看这伴读的差事，跟着谢二小姐，能认识多少王公贵族家的小姐？将来对你议亲也是大有助益。姨母这都是为你打算啊。”

果然是这事。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犹豫，手指轻轻绞着裙角：“可是姨母，我……我怕自己做不好。听说谢二小姐性子娇贵，若是我惹她不快，反倒给府里添麻烦。”

“你放心，”柳氏拍着胸脯保证，“有姨母在，定能跟谢夫人说妥。你只要乖乖去，多学着点，少说话多做事，准没错。”她生怕沈清辞拒绝，又补上一句，“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总不能一直寄居在我家，将来得有自己的前程才是。”

话说到这份上，沈清辞似是被说动了，轻轻点头：“既然姨母都安排好了，侄女听姨母的便是。只是……还请姨母先跟谢家通个气，若是他们觉得侄女不合适，也别勉强。”

“你这孩子，就是太拘谨！”柳氏见她应下，心头大喜，只当她还是前世那个任人摆布的小姑娘，挥挥手道，“这事你就别管了，姨母来办！你回去准备准备，过几日就去谢家见礼。”

沈清辞依言告退，走出晚晴居时，风拂过她的裙角，带起一丝凉意。云鬓跟在她身后，低声问：“姑娘，您真要去做伴读？”

“自然是‘要去’。”沈清辞脚步不停，声音轻得像风，“但这梯子，得让柳氏自己爬，爬得越高，摔得越疼。”

回到静姝院，徐妈妈已在等着——她是沈清辞安排在府内杂役中的眼线，刚从晚晴居的丫鬟口中套出了详情。见沈清辞回来，徐妈妈连忙上前：“姑娘，柳夫人果然是打着攀附谢家的主意，还说要让您‘好好伺候’谢二小姐，将来好为周公子铺路。”

“我就知道。”沈清辞走到窗边，看着院角那株快落尽叶子的梧桐，缓缓道，“徐妈妈，你去办件事——找个机会跟府里的表小姐们‘闲聊’，就说谢二小姐性子跋扈，前一任伴读因为一点小事就被她罚跪了半个时辰，最后还被谢家送回了家，连名声都坏了。”

徐妈妈眼睛一亮：“老奴明白！柳夫人的那几个表侄女，个个都想攀高枝，一听这话，准得争着抢着要去，到时候……”

“到时候，柳氏自然会改主意。”沈清辞接过云鬓递来的茶，指尖在杯壁上轻轻一点，“她最疼那几个亲生的表女，若是她们抢着要去，她定会觉得‘自己人’更可靠，说不定还会主动替我推了这差事——咱们只需等着看戏便是。”

徐妈妈连忙应下，转身就去安排。云鬓看着沈清辞沉静的侧脸，忍不住道：“姑娘，您这一招可真妙！既不用去受那罪，还能让柳夫人白费心思。”

“这只是开始。”沈清辞浅啜一口茶，凤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柳氏总想着利用我，这一世，我便让她尝尝，被自己算计反噬的滋味。”

不出沈清辞所料，当日午后，徐妈妈就借着给各院送浆洗衣物的由头，在府里的洗衣房“偶遇”了柳氏的三表女周兰和四表女周蓉。彼时周兰正对着镜子描眉，周蓉在一旁抱怨府里的胭脂不好。

“徐妈妈，今日怎么是你亲自送衣裳？”周兰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倨傲。

徐妈妈笑着放下衣裳：“这不最近府里忙嘛。对了，方才我听晚晴居的丫鬟说，柳夫人要让表小姐去谢家做伴读，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什么？沈清辞要去谢家做伴读？”周蓉立刻直起身子，眼睛瞪得溜圆——她早就羡慕京中贵女的生活，若是能去谢家，岂不是能天天跟那些小姐们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