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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宴前夕（第1页）

暮春的风卷着檐角铜铃轻响，穿过沈府抄手游廊，落在西跨院的窗棂上时，已带了几分暖意。沈清辞正临窗坐着，指尖捏着一枚半旧的玉簪，目光落在宣纸上摊开的账目上，凤眼微垂，掩去了眸底翻涌的冷意。

这是她重生后的第十五日。

自那日借云鬓被罚之事敲山震虎，又借墨宝事件挫了柳氏的锐气，府中下人瞧她的眼神已多了几分忌惮。徐妈妈感念她护住儿子差事的恩情，更是将府中大小动静毫无保留地报来——包括此刻刚跨进西跨院门槛的柳氏，正捏着帕子，脸上挂着惯常的“慈和”笑意。

“清辞，瞧你这几日总闷在房里，可是身子还没爽利？”柳氏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账目，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悦，却又很快掩去，“方才前院收到林尚书府的帖子，说是三日后要办春兰诗会，请京中适龄贵女赴宴，你也该出去见见人了。”

沈清辞抬眸，将玉簪轻轻搁在砚台旁，声音温软如春水：“全凭姨母安排。”

她知道这场诗会。前世便是这场宴，柳氏故意给了她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让她在贵女们面前受尽奚落；也是这场宴，她因怯场失仪，反倒让谢云瑶趁机出了风头，更让陆明轩觉得她“上不得台面”，为后来的背弃埋下了伏笔。

如今重来，这场宴既是柳氏的打压，亦是她的契机——汴京贵女圈的门，总得亲手敲开，才算真正迈出复仇与立足的第一步。

柳氏见她顺从，脸上笑意更深了些，却话锋一转：“说起来也是姨母对不住你，你爹娘走得急，留下的嫁妆虽丰厚，可府中近来用度紧张，我一时也腾不出银钱给你制新衫。好在你衣柜里还有件前年的月白襦裙，浆洗干净了穿，倒也素雅。”

说着，她冲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刻捧着一件叠得整齐的襦裙上前。那裙子料子是普通的细布，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月白色也褪得发灰，一眼便能看出是被弃置许久的旧物。

云鬓站在沈清辞身后，气得指尖都攥紧了，却被沈清辞用眼神按住。

沈清辞起身，亲自接过那襦裙，指尖触到粗糙的布料时，心中恨意如针细刺，面上却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多谢姨母费心，这裙子素雅，正合我意。”

柳氏原以为她会哭闹或是不满，见她这般“识趣”，反倒有些意外，随即又觉得是自己威慑有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明白就好，都是一家人，不必讲那些虚头巴脑的排场。三日后我让车夫送你过去，可别给沈家丢脸。”

待柳氏带着丫鬟离去，云鬓立刻忍不住开口：“小姐！柳氏这分明是故意刁难！那裙子穿出去，指不定要被多少人笑话！”

沈清辞将襦裙铺在榻上，指尖抚过磨毛的领口，凤眼微抬时，已没了方才的温软，只剩几分冷冽的光：“笑话？她想让我出丑，我偏要让这旧衣，变成京中贵女都眼热的样式。”

云鬓一愣：“小姐的意思是……”

“你忘了？”沈清辞转身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前世我曾听你说过，你母亲年轻时是绣坊的巧手，最擅长一种‘晕染绣’——用淡墨调了染料，在素布上晕出花叶的影子，再用同色系的丝线绣出纹路，瞧着便如真花长在布上一般。”

云鬓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可那技法复杂，咱们手边也没有好的染料和丝线啊……”

“染料好办。”沈清辞走到窗边，指着廊下种着的几株兰草，“这兰草的叶子榨汁，调上一点松烟墨，便是最好的绿色染料；花瓣捣成泥，加些明矾，能调出浅紫的晕色。至于丝线……”

她顿了顿，从妆奁最底层翻出一个小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几缕细如发丝的银线——这是前世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原是用来绣嫁衣的，前世被柳氏搜走，今生她重生后第一时间便藏了起来。

“用这个。”沈清辞捏起一缕银线，在阳光下晃了晃，银辉细碎如星，“在兰纹的叶脉处绣上这银线，暗处瞧不明显，但若在阳光下，便会透出淡淡的光，既不张扬，又显别致。”

云鬓看着那旧衣，再看看沈清辞手中的银线和廊下的兰草，忽然觉得柳氏的刁难，反倒成了小姐的机会，激动得声音都发颤：“小姐放心！我这就去准备染料，定不会让您失望！”

看着云鬓快步离去的背影，沈清辞重新坐回桌前，指尖再次落在那枚玉簪上。这玉簪是母亲的遗物，前世她便是戴着这簪子，穿着那件旧衣去了诗会，结果被谢云瑶当众嘲笑“穷酸气”。

这一世，玉簪依旧会戴，旧衣却要改头换面。她要让汴京的贵女们知道，即便寄人篱下、身着旧衣，将门之女的风骨，也绝非几件华服能压得住的。

接下来的两日，西跨院便热闹了起来。云鬓按照沈清辞的法子，榨兰草汁、捣兰花泥，反复调试染料的浓度；徐妈妈则借着“给小姐收拾房间”的由头，悄悄送来几匹细棉线，还带来了府中绣娘用的绷架——她虽不知沈清辞要做什么，却明白这位小姐如今的每一步都有深意，只全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