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自称太一的青年人从嶙峋的古树跃下,长长的衣尾几欲坠崖,润色的瞳眸蒙上一层薄雾般几近琥珀的暖金。
——他醉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江湖上大多数侠客还是讲些道义的,但是讲些道义的侠客,并不会揭朝廷的募纸,也就不会到这里来。
所以,那些个江湖侠客与那些蒙面的刺客一起毫无顾忌地出了手。
太一被笼进一片刀光剑影里。
长刀反射出的刃光,长剑刺开灼目的霜影,雪白的骨鞭百金难求,劈过来大卷带着小卷带着罡风。挂在手臂上的连弩瞬发,浸了毒、尾端莹蓝色的钢针填补进每一点人与人之间的空隙。
这实在是不讲道义与脸面的群殴。
白玉的耳尖晕着点滴粉意,不胜酒力的青年闷笑一声,眸中浅薄醉意的雾气迷离。
“受主人相邀的客人都不知道礼貌些吗?”
比起刀呀、剑呀,暗器总是快的。
袖口处三十枚连弩瞬发,又瞬时抵达战场。
比其它兵器快一点的暗器,在太一话音未落时,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门。
尖锐的暗器陷入坚硬质感的面具,太一兀然破碎。
像是脱落的墙面、褪色的风景画,青年人的身形碎成片羽又转瞬愈合。
——像是话本戏谱中夺人精魄的妖怪。
刺客们心中一凛,他们袖口紧了紧,准备再续招时,对面像书生、掮客的青年人打出一个清脆的响指。
右手拇指与中指第一个骨节摩擦,他只是打了一个响指而已,为什么那些个对他出手的侠客与刺客全都死了呢?
夹握暗器、刀刃的指尖与手掌放松,原本气势汹汹的客人们像是戏台上细绳牵扯四肢的傀儡。
他们丢下相等于半身存在的兵器,手臂微微抬起,磨了老茧的手掌捧着下颌,拇指扣着喉骨,猛一用力,鲜血四溅——
侠客与刺客们拔掉了自己的脑袋,并将头颅捧在胸前,一张张成熟或稚嫩面容的神情是已经凝固了的、如出一辙的惊惧。
这下更像是被戏台戏师所操控的木偶人了。
但太一的确什么都没做。
青年人将食指竖在唇边,琥珀色比落日更璀璨的瞳眸半弯,不带任何警告性质的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剩余的名士后退一步,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后怕。
他们…逃了…
尖叫着、或是默然地奔逃。
在金贵的奖赏也不比自己的性命重要,命没了什么都没了。
这个年轻人实在诡异。
几个侠客在人群中对视一眼,也随着聒噪的人群退去了。
对面的青年人没有阻止不是吗?
眼看着人群越来越稀疏,太一抬起手掩着削薄的嘴唇打了个呵欠,一举一动皆是随性而叫人心折的艳美慵懒。
“呯——”
鲜血扬起细薄的纱,逃离的名士是维持生前逃跑的姿势死去。鲜白色的脑浆溅在草地土壤,溅在同样死去的凡人的衣角。
最后,只剩了两个人。
圆领金锁彩襦裙的女孩子捂着裙摆,一手撩起鬓边的发。鸷鸟飞鱼服的少年低垂着眼,紫绫与银冠高束墨发,怀中抱着一柄剑,却毫无存在感。
“你们谁先来呢?”
太一眨眨眼,眼中浅浅的水雾不散。他尚且醉在落日与黄昏的朦眬,余晖落在他身上,白衣渡上暖暖的金,是这个世上再难有得孤绝清好、浓彩重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