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池的心也提了起来,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比如方案又被挑出什么毛病,需要他留下来继续加班。他迎上张博文的目光,表情平静,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张博文走到他的工位旁,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他已经关机的电脑屏幕。
“邮件我收到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张哥您收到就好。”
“嗯。”
张博文应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放在了林泽池的桌上,顺手点了起来。
“我老婆刚给我打电话,让我下班的时候去买瓶酱油。我给忘了,现在有点事,抽不开,小林你帮我去楼下便利店带一瓶上来,钱我明天给你。”
说完,他也不等林泽池回答,吐了一口烟,拿起东西,就转身朝着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走去。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愣住了,包括林泽池和李修云。
直到张博文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凝固的空气才重新开始流动。
李修云最先反应过来,他对着张博文的背影,无声地做了一个夸张的口型:“我靠!”
林泽池的手掌稳稳地按在李修云的肩膀上,那股力量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李修云紧绷的肩部肌肉在这份压力下,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
办公室里,最后几个还没走的同事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很快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收拾东西,加快了离开的脚步。谁也不想卷入上司和下属之间的潜在冲突里。
“唉……”
林泽池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更像是给自己听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几分钟的路。”
他知道,这瓶酱油的钱,张博文大概率是想不起来给了。但这十几块钱,和可能因此引发的后续麻烦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池哥,他就是看你年轻有能力想打压你!”
李修云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愤懑却像是烧红的铁块,滚烫而坚硬。他的拳头在身侧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绷紧。
“好了好了,我的好哥哥。你冷静点。”
林泽池的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轻轻拍了拍李修云的肩膀,像是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我感谢你为我打抱不平,等我买了酱油上来,咱们还能去吃个宵夜。但…你要这会压不住火气,指不定咱俩就得倒大霉。”
他的声音很温和,带着点自嘲的笑意,将李修云那股即将喷发的怒火巧妙地化解成了一团无处着力的棉花。李修云看着林泽池,对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映不出半点波澜,仿佛刚才被当众呼来喝去的人不是他一样。
李修云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更多不平的话咽了回去。他了解林泽池,知道他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他只是不忿,不忿自己的“池哥”明明比有能力,却要受这种无端的窝囊气,偏偏他自己还能一笑了之。
“……知道了。”
李修云闷闷地应了一声,攥紧的拳头终于松开了。
“这才对嘛。等我,最多十分钟。”
林泽池收回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拿起桌上的手机耳机,转身朝着办公室门口走去。经过还未离开的同事身边时,他还微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仿佛只是去楼下散个步。
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合上,隔绝了室内压抑的沉默。走廊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投下惨白的光。林泽池走进电梯,看着金属门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张模糊的脸,脸上的温和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麻木。
忍一忍,没什么。
他对自己说。这是他毕业后几年里,学会的最重要的生存技能。他的底线很高,高到足以容纳下大部分来自生活的恶意和不公。因为他清楚,在没有足够能力掀翻棋盘之前,遵守规则,哪怕是恶心的规则,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他能做的,只有自己宽慰自己。
电梯到达一楼,门缓缓打开。傍晚的凉风迎面吹来,带着街市的喧嚣和食物的香气。林泽池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的郁结之气消散了不少。他朝着街角那片熟悉的橘黄色灯光走去,脚步不快不慢。
汇丰便利店的自动门为他打开。这个时间点,店里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大多是附近下班的居民和穿着校服的学生。空气里飘着关东煮和速食便当混合的温暖气味。
林泽池的目光在店内快速扫过,很快就在调味品区的货架上找到了目标——一排酱油,各种品牌,各种规格,整齐地排列着。他走过去,拿起一瓶最常见的海天生抽,看了看生产日期,很新鲜。
就在他准备转身去结账时,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响起,带着一种他已经有些熟悉的轻快调调。
“帅哥,这个音量耳朵会被震疼的吧?”
林泽池的身体僵了一下。他转过身,看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那个前段时间晚上给自己找来最后一瓶饮料的店员,正靠在一个货架旁,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本和一支笔,似乎正在盘点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