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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经易道（第1页）

两人日夜兼程的赶路，不过短短数日，周玄宸与沈清茉便已闯入被疫病阴影笼罩的江南道腹地。

越往青石镇方向行进，景象越发凄惶。

官道两旁的稻田荒芜干裂，本该金黄的穗粒腐烂发黑倒伏在泥泞中。

废弃的村落里，残破的招魂幡在风中呜咽，每处歪斜的屋檐下都悬着未散尽的药苦气。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甜腥味，像是将腐肉浸在药汤里熬煮的气息。

偶有乌鸦啄食路边的动物尸骸，发出令人牙酸的撕扯声。

马蹄踏过积水的洼地，溅起的泥点竟带着暗红色的锈迹。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些尚未完全撤离的百姓。

他们裹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像游魂般沿着官道蹒跚而行。

有个母亲机械地拍打着怀里不再哭闹的婴儿，孩童手臂上紫黑色的斑块在褴褛的襁褓间若隐若现。

当沈清茉的马匹经过时，那母亲突然抬头，深陷的眼窝里闪过诡异的光。

她咧开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喷出的血沫在尘土里绽开暗红的花。

周玄宸猛地勒紧缰绳，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他玄色的披风在带着腐臭气的风中剧烈翻卷，她的目光越过眼前惨状，他死死盯住远处山坳间盘旋升起的几缕粘稠青烟——那是焚化尸骸的焦臭，是生命最后化为灰烬的无声宣告。

昔日车水马龙的官道，此刻已成死亡蔓延的通道。

不见商旅，只有零星逃难的百姓如蝼蚁般拖家带口踉跄前行，与那些运送药草、石灰的官兵队伍擦肩而过。

官兵们面色铁青，用浸过药水的布巾蒙住口鼻，眼神警惕而疲惫。

沿途经过的村镇，大多门户洞开，死寂无声宛若鬼域。

偶尔有幸存者从残破的窗棂后窥探，那目光浑浊不堪只剩下被灾难碾碎后的麻木，以及一种深不见底令人心悸的绝望。

空气中，石灰的呛人、艾草的苦涩与尸体腐烂的恶臭交织缠绕，织成一张无形而巨大的绝望之网，将这片曾经的鱼米之乡紧紧笼罩无处可逃。

江南道镇妖司分部设于湖州府城，此刻亦是如临大敌。

分统领赵破虏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眉宇间尽是疲于奔命的憔悴，见到风尘仆仆的周玄宸，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立刻将最新疫情和盘托出。

“指挥使，疫情已失控！湖州、秀州、苏州等七府二十八县皆已沦陷，记录的死亡人数已逾三万七千，且……每日都在暴增。”

赵破虏声音沙哑沉重，“太医院派来的几位太医……已有两位染病倒下性命垂危，最棘手的是疫源依旧成谜，属下遵令排查地脉节点，确实捕捉到几处异常灵波，可每次派人接近不是遭遇诡异袭击，就是那波动瞬间消失无踪。”

周玄宸立于巨大的区域沙盘前，目光扫过那些代表疫情爆发点的猩红标记，这些标记看似杂乱无章，但若以某种古老轨迹隐约相连，竟隐隐勾勒出一个残缺而邪异的阵法雏形。

“带我们去见见最新的重症病人。”

周玄宸沉声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赵破虏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躬身引路将二人带往府城内临时征用的隔离区，一座早已香火断绝的荒废寺庙。

还未踏进那斑驳的山门，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便混杂在晚风中猛扑过来，那是浓烈到刺鼻的草药味、呛人的石灰粉气息，以及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腐烂臭味，糅合在一起直冲脑门，让人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穿过残破的殿宇，越往里走声音便愈发清晰可辨，也愈发令人心碎。

痛苦的呻吟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还有那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绝望哀哭，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穿着每个人的耳膜，共同构筑出一幅真实而残酷的人间炼狱图景。

踏入临时搭建的病区，即便是阅历丰富如周玄宸眉头也瞬间锁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壮年男子、老弱妇孺、还是稚龄孩童，无一例外地躺在简陋的草席上，身上布满狰狞的灰黑色斑块，许多斑块已然溃烂流出黄绿色的脓血，高热灼烧着他们的神志，使得不少人陷入谵妄，暗紫色的血液随着剧烈的咳嗽喷溅出来，带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腥臭死气。

沈清茉默不作声，悄然运转【灵境】技能，无形的感知力如丝般探出细细查探着病患体内的状况。

果然，与之前情报描述的相比，此时的疫毒已发生了骇人的变异，更加阴毒霸道，它不仅仅在侵蚀这些病人的血肉之躯，更如同跗骨之蛆在缓慢而持续地吞噬着他们的生机本源，甚至……魂魄能量！

这绝非寻常瘟疫！

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病情尤其沉重的孩子身上。

那是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瘦弱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灰黑色的斑块几乎覆盖了他大半张清秀的小脸，整个人看起啦气息微弱如游丝。

然而，或许是因为高烧，他那双深陷的大眼睛却异常明亮，里面没有成人的绝望，反而残留着一丝对这个世界懵懂的渴望，一个同样憔悴不堪的妇人跪坐在旁，紧紧握着孩子枯瘦的小手，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无声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