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笑一声,语气里的讽刺丝毫不加掩饰,“往后在这宫里,妹妹我住在昭阳宫,若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姐姐可千万别客气。毕竟,位分高低,总还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说完,她不再看我瞬间苍白的脸色,扶着侍女的手转身离去,绯红色的华服在光线中流转着刺目的光,如同她此刻的人生。
我挺直脊背,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脸上淡漠平静的表情,转向盛望舒,依礼恭敬地告退。
所有的雄心壮志,仿佛都被这个“娴”字和慕容舜华那番话,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不仅是位份差距带来的现实压力,更是期望落空、发现自己此前种种努力似乎付之东流的苦涩与无力。
迁居毓金宫的旨意很快便下达了。离开王府那日,天色灰蒙蒙的,我站在熟悉的院落中,看着仆从们将早已收拾妥当的箱笼一一抬上宫车。
慕容舜华的仪仗早已浩浩荡荡先行,而我只是安静地登上属于自己的车驾,帘幕落下,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与议论。
车轮驶向那巍峨耸立的宫墙。穿过一道又一道沉重的宫门,外面的市井喧嚣渐渐远去,最终彻底被一种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寂静所取代。
这就是毓金宫,天下权力的中心,也是我将要奋战一生的牢笼与战场。
长乐宫永宁殿,这便是我今后在毓金宫的居所了。
殿宇轩敞,却因久未有人气而透着一股子空旷的冷寂,连空气都带着陈年的的沉闷气息。
当日下午,兰殊便来瞧我了,她被封了嫔位,是一宫主位,居未央宫。未央宫离长乐宫并不远,这算得上近几日来唯一让我觉得慰藉之事了。
兰殊依旧是一身素净的衣裙,挥手让宫人退下,走到我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将一杯新沏的热茶推到我面前。
“尝尝,我亲自沏的,或许能压一压心头的火气。”她声音轻柔,带着了然的平静。
我接过茶杯,触感温热,却暖不透冰凉的手指。
“你都知道了。”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昭阳宫那边的动静,想不知道也难。”
她顿了顿,看着我,目光清澈而真诚,“羲和,别把她的话太放在心上。贵妃之位,仰仗家世荫蔽,并非她自身有多高明。”
“可陛下给了她这个位置。”我打断她,语气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涩意,“也给了我一个‘娴’字。”
苏兰殊沉默了片刻,轻轻握住我的手:“‘娴’字有何不好?静水深流,方能致远。陛下给你这个字,未必全然是规训,或许。。。也是一种观察和期待。他若真觉得你无足轻重,大可随意打发,何必特意赐号?况且,妃位之上,便是贵妃。路还长,谁能笑道最后,尚未可知。”
她的话稍稍吹散了我心头的阴霾,但那份沉重的失落与寒意,却并非几句安慰就能轻易驱散的。
这条通往权力之巅的路,似乎比我预想的,还要狭窄,还要坎坷。
但,我既已踏上,便再无回头路可走。
兰殊走后,我便开始着手整顿内务,指挥着宫女与太监们将库房里的器物一一清点、登记造册。
不合规制的摆设撤换下来,换上我从府中带来的、用惯了的素雅物件;窗子要擦得明亮,地砖要扫得光洁,连庭院中那几株半枯的花木,也吩咐了花匠仔细修剪、松土,盼着来年能焕发生机。
这些琐碎的劳作,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因慕容舜华的挑衅而郁结在心的挫败感,似乎也随着这些具体的事务,一点点被驱散、被压实,沉到了心底最深处。
当殿内终于按照我的意愿初具雏形时,我独自站在窗边,望着窗外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里不再是王府那个需要时刻看人眼色的侧妃院落,而是毓金宫,是战场,是我景羲和新的起点。
慕容舜华的贵妃之位是她的倚仗,而这永宁殿,也将成为我的根基。
路还长,一时的得失,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