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次绑架之前,我拥有一个虽不富裕但算得上温暖的家庭。
我家不算有钱,住不起漂亮的小区房,但有一个专属我们一家人的、能够遮风避雨的小院。
它是这样的:外墙由斑驳的青砖瓦砌成,上面留满了我小时候的涂鸦。里屋不大,但样样俱全,家具算不上高档,但都是爸爸妈妈一点一滴辛苦置办起来的。屋外的小院子是我的乐园,下雨天,雨水会积在坑洼里,青苔从石板的缝隙里顽强地钻出来。院墙一侧,妈妈种满了花花草草,一年四季都焕发着生机。
我那时最期待的,就是缠着爸爸给我买一顶小帐篷,幻想着晚上能睡在院子里看星星。
那该是多奇妙的体验。
我爸从来不会敷衍我的愿望。有个晚上,我还偷偷看见他摸出藏起来的私房钱,在台灯下一张一张地数,眉头微微皱着,却又带着笑。
第二天,他跑来跟我说:“等爸爸下个月发工资,就给欢欢买最可爱的那个帐篷!”
两千七百块。那是他当时整整一个月的工资。
我爸是某个汽车销售店的保安,但他总是很自豪地说,他是保安里最厉害的——因为他是保安大队长。
出事的前几天,他格外忙碌,每天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被电话叫走。
后来我才知道,店里新来了个年轻气盛的保安,做事冲动鲁莽,得罪了不少客户,我爸作为队长,不得不一次次地去道歉、去处理烂摊子,承受着经理的怒火。
他肚子里积压了太多的委屈和怨气,那段时间,家里总是弥漫着低气压,他和妈妈的争吵也变得频繁起来。
当然,他们以前也会吵架。
我为此哭过很多次,也在无数个闷闷不乐的黄昏,拉着参宿坐在学校空旷的楼梯口发呆。
我问她:“为什么爸爸妈妈总是要吵架?”
对于这个问题,参宿第一次在我面前沉默了,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所以我有理由认为,她或许和我有着相似的烦恼。
好在我的父母是典型的“床头吵架床尾和”。春节那天,我爸特意早早下班,带回了一束巨大的玫瑰花送给妈妈,所有的阴霾瞬间消散。
春晚晚上八点开始,爸爸在院子外点燃鞭炮,妈妈笑着跑出去捂住他的耳朵,两个人依偎在腾起的淡淡烟雾和火光里,笑容比烟花还明亮。
那时,我正坐在奶奶的腿上,玩着“小马颠颠”的游戏,咯咯地笑。
我们一家四口围坐在电视机前,等着春晚开播。
咻——砰!
咻——砰!
连续的破空声划破夜空,整个城市陷入一场璀璨烟花盛宴。
我玩心大起,撒娇耍赖地非要爸爸现在就出去给我买烟花放。妈妈坚决不许,她觉得烟花又吵又不安全,转而命令爸爸去厨房洗碗。
趁妈妈进卧室给外公打电话的功夫,爸爸偷偷从厨房溜出来,手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水渍,飞快地抽出一张百元钞票塞进我手心。
“快去给老爸买瓶酱油回来!”
他故意冲着卧室的方向大声喊,然后捂着嘴:“剩下的钱,想买啥糖就买啥!”
我攥着钱,一蹦一跳地出了家门。
我很听话,先跑去小卖部买了酱油,然后独自穿过两条马路,走向了老街热闹的夜市。
我心里还惦记着那个蒲公英水晶球,想着也许摊主今天出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