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拨开湿漉漉的衣领,指腹在皮肤上一抹,便露出一枚浅淡的朱砂痣。
“这痣的形状……”她歪着头,似在回忆,“有点眼熟啊。怪不得一天没钓着鱼,原来有苦主等着我呢……”
白蔹问:“你认识这位挽晴姑娘?”
“谈不上认识。”素问耸耸肩,“她琵琶弹得不错,常来我这儿蹭清静,我船停在这儿偶尔也能白听几曲。对了,她最爱用桃花香的胭脂,喏,跟那个盒子里的味儿,一模一样。”
她用鱼竿戳纸人的肩头道:“怎么,这便是你心悦的女子,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纸人缩了身抽噎道:“我……我本是前朝一个穷书生的画作,他死后,我得了灵智,每日在渡口游荡。我爱慕挽晴姑娘,爱慕了很久很久。可我知道我只是个纸片儿,配不上她,我只敢在她弹曲时,躲在最远的角落里听。胭脂铺的一个姐姐说心悦一个姑娘,便要送胭脂给她。”
“三日前天还白着,我拿着新购的胭脂,正打算送给她,却瞧见她戴着一顶遮脸的纱帽,同一个男人在船头争执。那男人很凶,一把将她推进了水里!我想救她,可我怕水。我想喊,可我发不出声音,我只能眼睁睁瞧着她沉下去,瞧着那凶手坐船跑了……”
白蔹锏指着它:“那男子可是妖?死者手中的胭脂可是你给的?”
纸人蜷缩在地:“不是的,大人,不是。我还没来得及送给她,呜呜呜。我也未曾在他身上察觉到妖气。我知晓素问大人有通天的本事,能钓起这忘川河里的一切。”
“可我亦知晓,她只在兴致来了的时候钓鱼,我怕她今晚收工了,又怕她不肯帮我。因此我才,我才想出这个法子,引开她的红线,逼她留在这里,让她不能离开,我只要她今晚无法收工,只要她肯出竿,我就一定能等到挽晴……”
它愈想愈伤心,黑气自伤口透出:“呜呜呜,素问大人,白大人,求求你们,将害死挽晴的凶手捉拿归案罢。”
白蔹扬手欲斩,却被素问握住了手,她抬首瞧去,只见素问摇了摇头。
“呜呜呜”黑气似是溢满,纸人的身子再也受不住,泪泅了五官,终是与黑气混为一团,待散去时,只余一地纸浆。
“唉,晚饭没钓着,反倒惹了一身事儿。”素问松开白蔹的手,走过去用鱼竿的末端戳了戳那堆纸浆,“都说了执念过重,非不听。这下好了,肠穿肚烂,神仙难救。下辈子再和你的挽晴相见罢。”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白蔹一眼:“方才大人竟还欲救我,我还以为白大人巴不得我与那纸人两败俱伤,大人好坐收渔翁之利呢。”
白蔹扭头轻哼道:“我只是不愿无辜之人受害罢了。”
素问扶额思索了会:“嗯……话本子里那句怎么说来着,哦,我记起来了,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
白蔹的脸彻底黑下来,她无视素问的调笑,指着那胭脂盒。
“这东西,是证物。”她沉声道,“我要带走。”
“别啊。”素问一竿子将胭脂盒挑起,在手里抛了抛,“这是我的‘晚饭’,你带走了,我今夜喝西北风啊?”
白蔹欲伸的手顿了一瞬:“胭脂盒作晚饭?你究竟是人是妖?”
素问努努嘴:“你管我是人是妖呢。我又没害人,更何况,你们诛妖司不都认为妖是冷冰冰的,你可曾见过我这般热乎的妖?我倒是瞧着,白大人冷冰冰的性子,比我更像妖……”
白蔹后退一步:“胡言乱语什么!我怎会是那种东西!”
“好好好,白大人冰清玉洁,自然不是妖。可你这案子,扰了我的清净,还砸了我的瓶子,总得给个说法吧?”素问将胭脂盒拿在手里掂了掂,顺手开了盒盖。
那股子桃花香气扑入鼻端,果真与那纸人、女尸身上的味儿别无二致。
好在诛妖司给的预算足够多,填补这些器物到底是九牛一毛,白蔹略一颔首:“我明日自会记到你账上,你那瓶子的费用我亦会结了。”
“那便好。唔,里头竟是空的。”素问将胭脂盒举起,斜侧着映月光照了照,“白大人可莫要忘了,另外,添一笔封口费。”
白蔹看不真切,蹙眉道:“为何会有封口费?”
素问缩回手,而后胭脂盒便被她背在身后:“只因,那京城女子失踪案的线索,被我瞧见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