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复了一遍,确认发音,再点头,像把它收进某个不会丢失的抽屉。
她把手机拿出来,打开相机。
“拍一张吧。”
她仍然戴着那顶黑色的帽子,帽檐遮去一点光。我们靠近一面光线平整的墙。她微微朝我这边倾了一寸,我也向她靠过去一寸。
我们笑得很开心。
那不是为了镜头,而是为了这一小段并肩走路的时间——所有岔路、箭头、迟疑与被接住的瞬间,都在这一秒被安静地装进画面。
快门声落下,她低头看了看,抬眼点点头。
“我会发给你。”她说,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
几秒后,我的手机亮了一下。
那张照片跳出来:我们肩并着肩,笑意明亮,她的帽檐俯着一段小小的影,我的眼睛因为靠近而更亮。画面里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从她的唇角出发,穿过我嘴边的弧,再落回地面——我忽然确定,这条线会把我们引回这里,无数次。
“谢谢。”我有些笨拙地说。
前方就是安检,我回头看她。
那目光里有一种含而不露的确认:我们已经彼此记住了。
她伸出手臂,轻轻拥了我一下。
这一次的拥抱比走廊里那种风声更清晰——不重、不长,恰到好处。她身上是洗净后的清香,像雨过天晴的空气。
“路上顺利。”
“你也是。”
她退后半步,帽檐下那双眼睛看着我,像在纸上一笔一笔定下今日的句点。
然后她转身,走进光里。
人群合拢、再分开,她的身影一次次被遮住又显现,直到彻底消失在安检门内。
我把手机握在掌心,还能感觉到照片刚传来的那点余温。
屏幕上,她的名字与账号并排躺着,像两颗在夜里刚被标注的星。
我莫名其妙地想笑,又不敢笑得太明显,怕把这条看不见的线拽得太紧。
——
我沿着队伍缓慢前行。
安检之后的走廊很长,地面亮得像水。灯光从顶上层层压下来,刚好把每个人的影子收在脚边。
我找了个位置坐下,把箱子靠在小腿上。
把照片又打开一次。
把备忘录也打开一次:梁岚溪篠原澪央。
两条细细的黑,在白底上并列;像两道溪水,在今天这里,第一次并流。
广播里又响起我听不懂的句子。我忽然不再焦虑,只是靠在座椅上慢慢呼吸。
我知道,我会反复回到这几张画面里:她在对面戴着墨镜;她在站台下摘掉镜片;她把指尖落在空气里,说“右边”;她用英文笑着叫我“troublemaker”;她在白墙前靠近一寸,说“笑”;她说“我会发给你”;她的拥抱像一块稳妥的石头,轻轻贴在心口。
此刻的一切像被妥帖收好,放进我随身带着的那本日记里,成为醒目的新页码。
再过很久,我也许仍能从这一页翻回那天的光,找到那条看不见的线,沿着它——走回她第一次出现的地方。
我在候机区坐了很久。
登机口的玻璃反着光,跑道上的飞机一架又一架滑行,灯点在地面上连成细细的线。
广播一遍又一遍地响,名字与数字在空气里回旋,我一句也没听懂,却能凭节奏分辨出时间在往前走。
我没再打开地图。
手机还在手里,屏幕上那张照片静静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