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的心脏猛地一缩。小浅?季云之的母亲怎么会知道她?还用了这么亲昵的称呼?
季云之没有看她,目光落在窗外深蓝色的湖面上:“我书房的抽屉里,有本相册。除了Ryn的照片,还有一些……你的。”
林浅放下勺子,金属撞击瓷盘发出清脆的响声。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感到一种荒谬的愤怒,“你到底偷拍了我多少照片?”
“不是偷拍。”季云之终于看向她,眼神平静,“是你在学校画展上的领奖照片,在公园写生时被同学拍下的合影……都是公开场合。我母亲见过几次,她以为……”季云之停顿了一下,“她以为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林浅想笑。一个处心积虑监视她、把她当替代品的人,的母亲,以为她们是朋友?
“季云之,你到底想干什么?”林浅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们之间,从开始就是一场骗局。现在我离开了,不是正合你意?你又出现在这里,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季云之沉默了很久。餐馆里流淌着轻柔的爵士乐,隔壁桌的欢声笑语显得格外刺耳。
“我不知道。”季云之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音乐淹没,“我只是……不知道。”
她抬起头,第一次,林浅在她眼中看到了清晰的、未加掩饰的迷茫和脆弱。
“Ryn去世后,我好像把自己的一部分也封闭起来了。我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控,包括感情。我以为把你塑造成她的样子,就能填补那个空洞。但我错了。”季云之扯了扯嘴角,一个苦涩的弧度,“你不是她,谁也代替不了她。而我……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用真实的样子去接近一个人。”
林浅看着眼前这个总是无懈可击的女人,此刻卸下所有伪装,露出内里的混乱和无力。她以为自己会感到快意,会冷嘲热讽。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她只是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季云之,”林浅叹了口气,“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伤害,不是一句‘不知道’就能抹平的。”
“我明白。”季云之点头,“我不期望你原谅。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真相。全部真相。”
她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递给林浅。
屏幕上是一张设计图的手稿,笔触有些稚嫩,但能看出天赋。那是一个玻璃花房的设计,阳光透过穹顶洒下来,里面种满了各种植物。图稿右下角,是那个熟悉的花体签名:Ryn。
“这是Ryn去世前画的最后一张图。”季云之的声音很轻,“她说,想做一个地方,让害怕寒冷的植物也能好好生长。”她指了指林浅正在改造的图书馆方向,“你选择的那个社区,旁边就有一个快要关闭的小型植物园。你为图书馆设计的中庭,引入阳光和绿植的想法……很像她当年的构想。”
林浅看着那张稚气却充满生命力的手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所以,冥冥之中,她选择这个项目,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这不是巧合,林浅。”季云之看着她,“这是你自己的能力,你的感知力引导你做出了这样的设计。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给你负担,而是想让你知道,你走的每一步,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和我,和Ryn,都没有关系。你从来就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林浅低下头,看着杯中残留的咖啡涟漪。愤怒和委屈还在,但似乎没有那么尖锐了。季云之的坦白,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勉强撬动了她们之间那扇紧闭的门。
“我要回去了。”林浅站起身,“明天还要去工地。”
季云之也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我住得很近。”
季云之没有坚持。她们一前一后走出餐馆,西雅图夜晚的雨丝细密地落下,在路灯下闪着光。
“林浅。”季云之在身后叫住她。
林浅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西雅图……很适合你。”季云之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有些模糊,“好好生活。”
林浅没有回应,径直走入雨幕中。走了很远,她才忍不住回头。季云之还站在原地,身影在雨中和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单。
那一刻,林浅清楚地意识到,她和季云之的故事,或许并未真正结束。只是下一章,不能再由季云之一个人来书写了。
社区图书馆的改造工程缓慢推进。林浅发现自己开始下意识地留意建筑杂志上G&S的项目,或者行业新闻里是否出现季云之的名字。没有。季云之像一滴水融入了纽约的海洋,再无音讯。
马克对她的态度从最初的较劲变成了欣赏。“嘿,林,你那个利用旧排水管做雨水收集系统的点子太棒了!董事会那帮老家伙居然点头了!”他拍着林浅的肩膀,几乎要把她拍散架。
林浅揉着肩膀,笑了笑。这个点子,其实源于季云之曾经无意中提过的一个废弃工厂改造案例。她甩甩头,把这念头驱散。她不需要靠想起季云之来证明自己。
深秋,图书馆结构加固完成,进入内部空间设计阶段。林浅遇到了难题。原建筑层高较低,加上新增的管线,空间更显压抑。她熬了几个通宵,方案改了又改,始终不满意。
周五晚上,她又一次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心烦意乱地抓起外套,决定去湖边走走。
联合湖在夜色中是一片沉静的墨蓝,对岸城市的灯火倒映其中,被微风揉碎。她沿着湖边步道漫无目的地走,直到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独自坐在长椅上,望着湖水。
林浅脚步一顿,下意识想转身离开。但季云之已经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