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覆的特点是猜物范围极其宽泛,欺世盗名之徒绝对不可能凭空猜出答案。因此,占覆经常被用来测试阴阳师的占卜能力,贺茂忠行也常用这种方法来考较贺茂保宪和晴明两人的功课。
“你先来吧。”贺茂保宪很是大度。
通常而言,第一个做占卜的人总是更容易一些,心理压力也更小,贺茂保宪身为师兄,让着晴明也是理所应当。
晴明也不客气,不假思索笑道:“以此棋局入卜,‘王将’受你二子所困,走投无路,却并非无法可解,若是求助于‘龙王’,此局易破。”说着,他移动了一下自己的棋子“龙王”,接着又道:“此人身边必有二鬼,时时作祟,却不夺人性命,只叫人惊怖惶惶。想来如今必是闹得利害,不得已才来找贺茂师傅。”
“好啊,这局棋倒是助了你了。”贺茂保宪听了,知道晴明已把事情猜了个大半,他也不急,往大门的方向一指,说:“此人叩门,初叩三下,不疾不缓,后渐急渐快,可见他家里妖鬼作祟之事也同样如此,初时不甚严重,还未引起重视,近日里却越发变本加厉,到了无法忽视的程度。而此人叩门甚久,家仆却迟迟未至,是仆人倦怠失职,料想多半是此人供奉神明之时,他家里的仆人或是提供了不新鲜的供奉,或是弄脏了贡品,总之,必然是冲撞了神明,才引来神明的怨气。”
晴明沉吟一下,说:“这话有理,但有一处不通:祭祀和供奉神明这种大事,贡品等物多数都是主人家亲自准备,很少假手于人。依我看,若按你方才说的,似乎解释为付丧神作祟更为合适。”
长期放置不用的东西便会化为妖怪,这类妖怪被称作是付丧神,这是一种很常见的小妖怪,能力也不强,最多也只能在主人准备取用它们的时候悄悄躲一下,或是夜里发出些怪声来吓唬人而已。
很多人都有过“某件东西明明记得在某处看见过,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经历,那就很有可能是付丧神在作祟了,多数的付丧神对人并没有恶意,只是喜欢开一点儿小玩笑罢了。
毕竟人们把它们长期弃置一旁,会遭到它们的恶作剧报复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这些恶作剧根本无伤大雅。
“可是付丧神怎么会把人骚扰到这个地步?”贺茂保宪自然也知道根据占卜的结果,付丧神作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他自己否决了这个可能。
“这我就不知道咯。”晴明又松懈下来,懒懒地说:“不过我看到那个人现在已经被仆人带进来了,不如师兄你去问问,印证一下?”
占覆的另一特点是可以当场验证占卜结果,如果不这样的话,占覆也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贺茂保宪当真站起了身,不过并没去找对方直接询问,而是理了理狩衣的衣角,以确保自己没有任何不得体之处,然后他笑对晴明说:“倒也不必特意去问,既然他过来找师傅,那必然会将家中之事全部说给师傅。我先走一步,至于你,”贺茂保宪自得地拍了拍身上的狩衣,笑道:“还是把衣服穿好了再去见师傅吧,师傅见了你这副模样,怕是又要骂你。”
贺茂保宪施施然地走了,只留下晴明独自还坐在原地,慢慢地收拢起那一局残棋。
末了,他拿起之前丢在一边的月白色狩衣,一件件重新穿好,眼眸懒懒地垂着,他似乎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神态。
最后他站起身来,低头看了看身上擦不干净了的尘土和草的汁液,这都是刚才不留神的时候蹭上去的。
“这个样子恐怕也是要挨骂的。”晴明喃喃自语:“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穿了,白白受这份罪。”
不过说归说,晴明也不是不知礼数的人,安倍益材和贺茂忠行无数次地教过他身为贵族的礼节,他就算再惫懒也不会在这种事上犯浑。
于是晴明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回了自己房间,找了套新狩衣换上,不过因为狩衣脱换程序极为繁琐,等到他终于把自己拾掇成了可以见外客的程度的时候,那客人已经把家中妖鬼作祟的事情同贺茂忠行讲过一遍了。
那客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朝服,一看便是身份显赫的贵族,不过贺茂父子和晴明对于贵族来求助他们这种事早已经习以为常了,毕竟他们还常常为天皇占卜,相比之下,一个贵族实在算不上什么。
“怎么这么慢啊。”趁着贺茂忠行在向客人确认妖鬼作祟的具体细节,贺茂保宪悄悄埋怨晴明:“你都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好家伙,这次的鬼恐怕不好应付。”
晴明也悄悄地笑道:“先不提这个,刚才占覆是谁说对了?”
贺茂保宪倒也不隐晦:“还真是付丧神,听那样子是面具化成的付丧神。不过倒是真奇怪了,这位大人说,那个面具在他们家里放了有几十年了,一直没作过祟,前几天却忽然闹起来,还越闹越厉害了。”
“面具是通灵之物,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奇怪。”晴明一边说着,一边往客人那边看了一眼,那客人约莫四十来岁,满面愁容,精神极其萎靡,他正紧紧地抓着贺茂忠行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的良药。
“晴明,保宪,准备东西,跟我去这位藤原大人家里去看看。”贺茂忠行威严地下达了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