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邃的瞳孔里映出我的倒影,恍惚间竟像在与另一个自己对望。当她的睫毛垂下时,那汪深潭便泛起粼粼波光。
“雨一时停不了。”她向后让了半步,“要进来避会儿雨吗?”
悬铃木的阴影里,我的犹豫无所遁形。未及开口,温热的掌心已轻轻贴上我的背脊。
“进来吧。”她说。
推开画室门的瞬间,松节油与木质调香薰的气味在冷空气中交织。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切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
映入眼前的是墙上的那幅画,毫无预兆地撞进我的视线里。
室内开了空调,呼吸便不会再在空气中凝成白雾。
画布上流淌着的,是我的梦境,却又不是。
同样的构图——雪原尽头一片冻僵的海,群青色在零度以下呈现出特殊的浑浊感。
同样的细节——我用炭笔反复修改过的礁石轮廓,我用刮刀堆砌过的厚重雪沫。
只是她的笔触更从容,光影更老练,仿佛有人将我的草稿重新绘制,每一处犹豫的线条都被赋予确凿的力度。
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手腕处,那里是跳动的心脏。
窗外的雨又下大了。接连不断的雨滴锤打在玻璃上,像是一个个欲要蓄势而飞的蝴蝶。
那幅画仿佛在凝视着我,寒冷瞬间从脚底爬上来。
我想要远离,但依旧移不开视线,最终转向了看右下角的签名。一个熟悉的、略带潦草的花体字,和我练习了几个月的签名方式如出一辙,只是内容不一样。
程昭。
这幅画是她的吗?右下角的签名是她的名字吗?
终于我移开了视线,这才注意到画的前面摆着一个小镜子,镜面上沾着几点颜料。
在镜子的倒影里,我看见自己被雨打湿的发丝,和身后那幅画中完美的海。
“是我的画。”她提前截住我的思绪。
我倏然回神,慌忙缩回悬在半空的手,“程昭……是你的名字吗?”
话刚出口我就懊恼的抿住唇,“抱歉姐姐,希望我怎么称呼你呢?”
玻璃窗上的雨痕突然变得明亮,她的轻笑在雨声中泛起涟漪,“朋友都叫我阿昭。”衬衫领口随着偏头的动作露出一截颈线,“不过你叫姐姐……也很可爱。”
“好的,姐姐。”我偷偷把沾了颜料的手背到身后。
雨声在门缝里蜿蜒成透明的藤蔓。某种潮湿的渴望在胸腔膨胀,要是这场雨永远不停就好了。
我还不想走。
沉默像油画颜料般层层堆积,直到她忽然转身,发梢扫过一幅镶着金边的小画,“你……要来看看我工作吗?”
我有些想不出拒接的话,便局促地跟在她身后,注意到了,优越的脖颈线条、利落的直角肩,还有那恰到好处的身体曲线,都被衬得愈发清晰。
她随意挽了个低丸子头,几缕碎发垂落在后背,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我望着那背影,心里只剩一句:真的好美。
我跟随着她的脚步,来到走廊尽头,那里悬着一幅小画。
灰蓝的浪尖上浮着一只白鸟,翅膀边缘被雨水洇湿般晕开淡淡水痕。
“要到了。”她的声音混着潮湿空气传来。
我跟着转过走廊,却在踏入内室的瞬间僵住了脚步。
四壁的蓝层层叠叠向我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