钴蓝的漩涡在左墙翻滚,靛青的深海生物在右窗游弋,正中央占据整面墙的,是正在溶解的冰川群,碎冰里闪着光芒,像是裹着千万个正在死去的太阳。
画架上的未完成作品还淌着新鲜的群青,像一道刚刚撕裂的伤口。
她也很喜欢蓝色吗,我不禁的想着。
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好,窗外的雨声变得很遥远,画室里只剩下笔尖刮过画布的细微声响。
她的手腕悬停片刻,忽然落下,一道钴蓝的弧线从中劈开,接着是钛白与翠绿的漩涡在伤口处绽开。颜料在画布上流动,像被某种无形的引力拉扯着,逐渐形成一片翻卷的浪。
我不禁屏住呼吸,眼前那幅画仿佛穿来了海水碎裂的轰鸣。
她的笔触越来越快,深紫与靛蓝交织,浪尖迸出细碎的银光,像是月光被撕成了粉末洒落。当最后一笔落下时,整幅画仿佛突然有了呼吸。
我错觉自己站在悬崖边缘,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脚下的地板似乎正在融化,变成深不见底的海渊。
仿佛下一秒就要坠入蓝色深渊。
她转过头,看向我,这才惊觉,我的手心全是冷汗。
“你看,这就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海。”我从她的瞳孔里看到了未褪去的蓝色风暴,比我见过的任何海域都要危险,像是要引人清醒的坠落。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她将画笔轻轻搁在松木调色板上,解开沾满颜料的围裙。
围裙绳结在她腰间摩挲出细碎的声响,“不过小朋友,你的胆子真大呢,不怕我是坏人吗?”她眼角弯起温柔的弧度。
我下意识攥紧衣角,“没关系的,我相信你。”
话虽如此,此刻回想才惊觉自己的莽撞。这不过是我们第二次相遇,我却如此轻易地跟随她步入这间画室。
这种莫名的信任感像窗外的雨雾般朦胧,却又真实得不容置疑。
“雨停了,小夜,一会儿有什么安排吗?”
“小……夜?”这个陌生的称呼让我一时怔忡,舌尖轻抵上颚,将这两个音节又细细咀嚼了一遍。
“夜晚的夜。”
她将散落的画笔归入笔筒,碰撞声清脆的像风铃。
“没人这样叫过你吗?或者你有其他小名吗?”她说话时总是带着笑意,那笑容像是冬日里的一捧温水,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取暖。
我在唇齿间反复摩挲着这个新名字。
小夜。
过往十八年的人生里,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唤我,沈见微,见微。
“我很喜欢小夜这个名字!”我突然提高音量,又因自己的急切而耳尖发烫,“姐姐,就这样叫我吧。”
“因为我们是昨夜相遇的呀。”她将洗笔筒中的水倒入水池。
“对了,你是不是快放假了啊?”
“已经放了……今天下午刚考完最后一科。”
“那要放假了,怎么听起来不太开心呢?”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是不想放假吗?”
画室窗外,雨后的悬铃木干正滴落最后几颗水珠。比起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确实更愿意留校。
但是我撒谎了。
“因为……我还有实习。”我盯着地板上的一处颜料渍,那种自卑感让我抬不起头。
“这样啊。”她的声音突然放得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