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我送到宿舍楼下,灰色大衣的衣角在路灯下划出温柔的弧度。道别的话语还未在寒夜中散去,我便匆匆躲进楼道的阴影里。
走廊的玻璃窗成了最好的掩护,我透过冰凉的玻璃,偷偷追逐那道远去的身影。
夜风掀起她大衣的下摆,像展翅的灰鸽。
她忽然驻足,回望宿舍楼的瞬间,月光恰好落在她的睫毛上。
那片刻的凝望,是否也带着与我相同的不舍?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我才惊觉掌心已经掐出了月牙形的印记。
我们甚至没有交换联系方式,“再见”两个字轻飘飘地悬在夜色中,不知会落在何处。
“下次见”究竟是何时?
这个“下次”会不会永远停留在想象里?
我们短暂的交集,会不会就像今夜偶然交汇的星光,转瞬即逝?
我固执地站在原地,任凭视线追逐她的身影消失的那个拐角。
冬夜的寒风刺骨,她会不会觉得冷?
方才环抱时的触感忽然清晰起来,她的腰身比想象中还要单薄,像是随时会被夜风吹散的剪影。
等我从恍惚中惊醒时,路灯都已熄灭,夜来了。她离开的那条路只有飘落的树叶,还在重复着告别的舞步。
终于我拖起沉重的双腿继续上楼。
打开宿舍门,宿舍空荡得能听见暖气片的嗡鸣。三个室友早已离校,只有我的床铺还留着生活的痕迹。
我收拾了一番东西,便开始机械地整理着寒假计划:白天的实习,从下周开始的一三五清吧驻唱……
不过这算不上什么负担,我向来喜欢唱歌,更喜欢清吧里那种特别的氛围。昏暗的灯光下,每个酒杯都盛着不同的故事,每首旋律都藏着未说出口的心事。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我却不由自主地想起,若是她知道我在那里唱歌,会不会也来听呢?
熄灯后,黑暗终于给了我放纵思念的勇气。
那些未出口的疑问在枕边堆积:
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们还会再见吗?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拥抱的温度。雪松的气息仿佛又萦绕在鼻尖,我把自己蜷缩成团,像守护最后一点星火的流浪者。
窗外,一轮冷月静静照着熟睡的夜。
翌日清晨,我踩着薄霜来到美术馆。
这是我寒假实习的第一天,玻璃幕墙在朝阳下泛着冷冽的光。
前台小姐递给我临时工牌时,塑料挂绳还带着崭新的涩感。
“实习生今天先跟着林老师熟悉馆藏。”
行政部的王姐领我穿过长廊,脚步声在空旷的展厅里格外清晰。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被右侧的油画修复室吸引。
透过磨砂玻璃,能看到几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正在操作台前忙碌。
“那是文物修复部。”王姐顺着我的目光解释,“我们美教部在二楼。”
整个上午都在整理儿童美术教育的档案。
午休时分,我捧着水杯踱到走廊尽头的飘窗前。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在窗台上切割出几何形的光斑。
同事们的低语随着暖气片的嗡鸣传来,隐约捕捉到“年后画展”、“密封”之类的字眼。
杯中的热水腾起白雾,模糊了视线。
我忽然想象着自己的作品被装裱在美术馆雪白的墙壁上,聚光灯在画框边缘镀上一层金边,这样的念头让心跳微微加速,喉咙里泛起一丝甜腥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