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在寒假和戴双天天见面并不容易,因为戴双老师放寒假了,戴双老师的学生也放寒假了。他们那小补习班门口的宣传标语写着“突破自己、卷死别人”,这样的大好时机,没有一个家长会错过的。
可明明都在一个地方却不能见面,未免太可惜。为此,尤西嘉准备去那补习班兼职当寒假的助教,这样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在家待着,还可以和戴双天天见面。
她跟陆萍说自己要去兼职老师的时候,陆萍一脸怀疑:“什么补习班,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别叫别人骗了吧?这能挣几个钱?”
尤西嘉再三保证确有其事,为了增加可信度,不得已把戴双搬出来,说妈你还记得吗?我高中那个舍友戴双也在那当补习老师,干得还不错呢。
陆萍向她要戴双的号码,本来要直接打电话的,尤西嘉赶紧阻止她,说戴双现在可能还在上课呢,这样多打扰人家,于是改为发短信。
陆萍发了一条“我是西嘉妈妈,西嘉说经你介绍要去补习班当老师,阿姨留一下你的电话号码,西嘉多谢你的照顾了!”过去,半天没收到回信,便问尤西嘉说:“你这个朋友考的多少名?上哪里的学校?现在在那干老师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给出戴双的号码已经够她难受的了,陆萍又来了个三连问,她真是一个字都不想说,但又不能表现出不耐烦,只好回道:“她考得很好,但是恋家,要上咱们这儿的大学,挣多少钱我不知道,没问。”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这都不跟你说。”过了会儿,陆萍又跟她说:“不是妈说你,这人往高处走,你现在在首都上大学,以后会在首都工作成家,人都说‘选择大于努力’,你们现在层次不一样了,你还是要多结交一些更上一层的朋友,知道吗?”
说到这个,她又起了劲地问尤西嘉:“在大学里有没有男生追求你?谈朋友了没有?”
陆萍的话题跳跃得太快,尤西嘉简直要跟不上她的思路,只能先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没有。”没有交男朋友。
“怎么会呢?你是不是没跟妈说老实话,我女儿这么漂亮,这么优秀!”陆萍作夸张状,又压下声音神秘起来,好像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似的,“你要是谈了,妈就不说什么了,既然你没谈,妈这里有个好人选介绍给你认识……”
“这孩子一米八几的大个儿,和你一样大,在美国念本科呢,毕了业就回国,人长得也很帅的,我给你看照片!”陆萍说完就把照片发了过来。
屏幕上是张不知道是什么大学的学生卡,上面有学生个人照片。尤西嘉都不用细看,只能说就是个男的,跟帅一点边也不沾。
不过旁边的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StevenYu”。
“他姓余?”
“是呀!这是你余叔叔的儿子。你还记得余叔叔吧?小时候他可喜欢你了,一直念叨着想让你和他儿子吃顿饭认识一下呢。”
你还记得余叔叔吧?
尤西嘉的表情一点一点凝固下来,冷却结冰。
她当然记得余叔叔了,那个陆萍说爱他的余叔叔。那个害她摔跤的余叔叔,她怎么会忘呢?反倒是陆萍好像忘了什么,竟然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再对她提起。
“你和余叔叔还有联系吗?”尤西嘉的声音冷淡下来。
“瞧你说的,我和余叔叔是同事呀!我们当然还有联系了。”陆萍面不改色地说,她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尤西嘉觉得很可笑,但还是忍不住问:“妈妈,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陆萍还在装傻充楞:“什么怎么说的,我跟你说什么了?”尤西嘉盯着她的脸,她敢肯定陆萍绝对知道她在说什么,可她还在装。
这时,陆萍的手机响了,是戴双的短信回过来。
“阿姨好!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别客气!我和西嘉是好朋友,我一定照顾好她。”
尤西嘉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没意思,她主动停止了这场陆萍拒绝出席的审判。
当助教的日子也很无聊,毕竟那是工作,又不是真的能约会。她负责课后的反馈工作,要给每个学生写每堂课的课后反馈:讲讲课堂内容、学生表现和测试情况。好的要鼓励,差的更要鼓励,现在的小孩真脆弱,一受批评就厌学了,尤西嘉觉得陆萍才应该当老师,把这群脆弱的小孩好好虐一下。
小时候刚上学,陆萍还能帮着辅导她做作业,算术题给她讲不明白的时候,陆萍就直接开骂,有时候一巴掌就呼上她的后脑勺,她一边哭一边写,也不敢顶嘴,作业本老是有波浪纹,都是让她的眼泪打湿的。现在想来,听不懂也不敢说的毛病大概就是那时候留下的,那时候怎么没听过什么“鼓励教育”呢?要是那会儿能遇到戴双老师,真不敢想象她会变成多么阳光自信的小女孩!
写了半个月,尤西嘉也有些心得体会,聪明优秀的学生不必多说;遇见调皮爱接话的学生,甭管到底聪明不从聪明,都要说“是个聪明孩子,就是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要真有纯笨的——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有些人真不是学习的料,坐在那表情跟听天书一样,课本上的都没学明白,还要被家长押送来卷死别人,看得人真痛苦。有的人还愿意应付应付作业,尤西嘉就写“同学学习态度很认真”,有的上课直接睡觉,尤西嘉只好写“同学性格比较慢热,不太跟老师互动……”
这么一天天绞尽脑汁硬编瞎话,再妙语连珠的小嘴也该变哑巴了。除了中午能和戴双一起吃个饭,竟然真没给她找到机会干别的。直到年前,补习班也放假了,这才找到和戴双单独相处的机会。
今天,戴双让尤西嘉陪她去剪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