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导一声令下,曲相宜弯腰掀帘入船,那里已坐了一位年轻女子,穿着一身淡黄色衣裳,颜色嫩得仿若雏鹅绒毛,俏生生地托腮伏在案上。
珠帘同夜雨淅淅沥沥落了一地,听声响,女子不悦地挑起眼,待见到来人时怒火已消了大半,只是仍在装腔作势,从鼻腔哼出一声,“谁许你进来的……吴叔?”
外头传来老叟含混的声音,“哎呦,小姐一个人吃茶听雨多闷咧,我看你师姐来得正正好。”
万剑门小师妹姓谢名杳,出入江湖,从不肯好好同人讲名说姓,不管是碰上难以战胜的强敌,还是手下败将寻名问姓,都不大耐烦地道:“杳无音讯的杳,听明白没,总归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栖竹一板一眼地答,“师父让我来的,江湖凶险。”后面的话心念电转间咽了下去,心道师妹知道了一定大发雷霆。
可她仍是失策了,她的小师妹自小就聪慧异常,即便她缄口不言那句长吁短叹的“唉,你师妹那三脚猫功夫”,对方仍是猜到了,当下就气得双腮通红,拿起手边的话本砸她,约莫刚砸了两三本,就提着裙摆绕到一声不吭的青衫女子面前,坐在她身侧的软垫上。
她仰头望着栖竹依旧是那副古井不波的模样,泄了气,有些心烦意乱道:“谁要你管,你回万剑门罢!少来烦我。”
栖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径自拿了案上的茶点,在生出厚厚茧子的手掌垫上帕子,掰碎了递到师妹唇边,纤长的睫毛微微耷拉着。
见人不吃,只好收回手,垂眸捡起师妹砸在自己身上的话本,掀开一本,轻车熟路地读起来,她的声音清冷沙哑,混迹在雨声中,起起落落,永远都学不会说书人那般抑扬顿挫,引人入胜。
可谢杳奇迹般消了火气,膝行几步,再靠近她一些,好能顺利地抵在栖竹颈窝,听她用无聊的语气讲有趣的故事。
栖竹念得有些口干舌燥,正欲倾身去勾案上的茶水,却被人猛地一推,摔在窗上,她痛得蹙起眉,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师妹拉开帘子,霎时间,烛光摇曳,冷丝丝的细雨朝她扑头盖脸地罩过来,沿着她优越的轮廓流淌,滋润干燥的唇瓣,最后渗入唇缝……
她仰面滚了滚喉咙,咽下天降甘霖。
谢杳伏在窗台托腮,她的脸很小,又没什么肉,即使是这样的姿势,也挤不出太多丰腴的弧度,“师姐,我只是轻轻一推,你怎么就倒了?”
“江湖凶险,你真的能保护我么?”
她质疑的神色太明显,栖竹也有些怔神,想不通为什么,但仍兀自摆头,“师父让我跟着你。”
“那我去骆家庄好了,总不能在天下第一身边还危险罢?”谢杳坐直了身子,觉得她师姐还是闭嘴比较好,省得老是天天把她爹挂在嘴边,“师姐觉得如何?”
栖竹没作声,但谢杳知道她要被说服了,冷冷笑了一声,“你要是还不放心,就护送我过去,然后再回万剑门。”
赵绘兴奋地叫了一声,“好!”
一时间人声鼎沸。
曲相宜眨落眼睫上的雨水,出戏了,她披上小竹着急忙慌递过来的浴巾,捏着鼻子咽了口姜茶,再抬眼正好撞上一双清凌凌的杏眼。
“你巴不得送我走,是不是?”
她的一颗心因这句话变得惶惶然,都不像自己了。可下一秒刺鼻的味道弥漫在口腔和喉管,她知道杜泠音仍在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