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
黯淡的月光照不亮前路,碎裂的路灯和坍塌的楼房无法给在这座城市里狂飙的少女们带来任何一丝慰藉。
寒风呼啸,卷走了八月的最后一丝余温。
身穿夏款睡衣的女孩们将共享单车蹬出了火星。
单车链条吱吱作响,剧烈的喘息和心跳中夹杂着压抑的低泣,在黑暗的前方,是她们看不到任何希望的逃亡之路。
精致的发夹由狂风刮落在地,被一条畸形的蛇尾碾碎。身体直立时足有好几米高的巨大阴影笼罩在渺小的人影上方,尖锐的利齿间滴下腥臭的口涎,每一滴都在柏油马路上腐蚀出能够完整埋下在场三人的深坑。
蛇尾甩在柏油马路上的声音如同地鸣,大地的悲声和毫无感情的兽吼无情地吞噬着她们眼前仅剩的稀薄月色。
“Wishtoday,我真是靠了、你大爷的三角篓子!我他、呼,到底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上学啊!未成年保护法呢!防沉迷机制呢!分级规则呢!十六岁不允许打3A大作看暴力电影,但为什么可以直面这种恐怖片场景啊!谁来救救我,救命啊——!”
少女的哀嚎和怒骂被寒风揉烂,连同高处重重落下的巨爪一起,碎作平地卷起的烟尘,由悲鸣的长风护送着,去往十个小时之前珍贵无比的宁静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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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到学校了,妈。先挂了。”周留星对手机听筒说,“等我安顿下来再联系你。”
盛夏八月。
校园里酷热得像个烤箱,即使有着全省闻名的绿化面积,也只是为这道由上千师生一起烹饪而成的大菜里增加几片美味的菜叶罢了。
周留星推着行李箱,路过满是正装垫肩鸡崽的模联社。
路过穿着人字拖、用试卷疯狂扇风的文学社忧郁学姐。
路过当众刮着腿毛的动漫社看板伪娘,男性初音未来。
路过无精打采地自己烤制脆皮淀粉肠、又由成员们默默全部吃掉的烹饪社摊位。
路过英语社,日语社,德语法语西班牙语,植物动物数学物理地质学政治学人类学社会学……等等一系列比高校招生简章专业目录还要缤纷的社团。
她在香樟迎宾大道尽头的推理社旁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一阵风吹乱了周留星的额发,也拂过喧嚣而浮躁的人群。
翠绿的树影。充满汗水和烧烤作料味道的空气。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因为有同伴在而坦然地做着奇怪事情的同龄人。
——这就是她高中三年生活的第一幕。
“不是我说……”周留星喃喃自语道,“明天新生才正式报道入学啊,今天社团就已经开始招新了吗?”
“——谁说要招新啦?”
旁边突然有人搭话。
周留星茫然地转头,看到一位短发少女在推理社的小摊上独自坐着。
杏眼圆脸,目光机警而明亮,像只对人类感到好奇的野生动物。
除了统一定制的横幅之外,她面前的桌子上没有任何能够体现社团性质的物品。
少女撑着脸颊说:“今天有媒体来呢。你以为那么热的西装、C服,还有那些新得根本没有洗过的社团定制T是穿给你们新生看的吗?”
周留星对她堪称冒犯的吐槽毫无反应:“不看白不看嘛。”
她推着箱子,继续向宿舍楼的方向前进,刚刚迈开腿就被拽着衣服拖了回去。
“问我啊!”奇怪的学长说,“问我是怎么知道今天有媒体的、是什么媒体、要来做什么,还有初入中州一高的新手教程——问我啊!我好不容易到处拉票,在高三的高龄强行再当半年学生会长,就是为了这个的!”
周留星踩下行李箱固定轮,坐在箱子上,下巴搭着拉杆把手道:“那问你吧。”
“……你好奇怪啊,新生。”怪学长毫无预兆地开辟了新话题,“你看推理小说吗?”
“看啊。”
“看过什么?柯南道尔、阿加莎,京极夏彦、清凉院流水,还是奎因、岛田庄司和绫辻行人?青崎有吾和米泽穗信也不错,读起来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