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秀是用我自刎的呢。”
话音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祝染的指尖轻敲剑鞘,发出了一声及其短促的闷响。
像是棺木合上的声音。
而他左耳边与眼睛同色的耳钉,在他聊到祝部国秀时折射出浅淡的波光,低下头来的时候就像脸颊一滴将落未落的眼泪。
祝染,用很平淡的语气说出了相当恐怖的话呢。
哈哈,被亲手铸造自己的刀匠用来自刎,沉重得说出去撒旦也要为他默哀三十秒。
桃濑灯里现在简直想给这位祖宗磕一个了,本来只是想聊一点轻松愉快的拉近一下距离,但是却轻而易举地踩到一个又一个雷,负罪感不断加加加加到厌倦。
已经不仅仅是扫雷那么简单了,她现在需要的是石切丸来给她驱邪,数珠丸恒次的木鱼也得给她敲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从今以后地狱笑话界就是四大天王了:死后会变成五星上将的商鞅、高速公路上的路易十六、喜欢小男孩的欧洲神父、祝染。
气氛微妙得让人窒息,桃濑灯里想说点什么打破这种诡异的氛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干笑两下,又觉得不太合适。
沉默,沉默怎么又是今早的本丸。
不对,现在是上午了。
桃濑早已在内心捶胸顿足无声呐喊。
岂可修,假笑的本事还是不像三日月宗近那么炉火纯青吗。
哈吉月你这家伙,或者长谷部,哪怕是鹤丸也好,谁来救救我。
然而,最后终究是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本丸的付丧神们都被她打发出去干各自的工作了,只留审神者一人面对如此狂风暴雨。
室内的光线逐渐暗淡下去,又突然被轰隆的声音和电光炸亮。
——天守阁外的天气骤然就转为了雷雨天。
外面是雷霆暴雨,屋内是祝染看似平和但是其实很难衡量精神状态的凝视,桃濑只能独挑大梁绞尽脑汁很勉强地措辞回应道:“……节哀顺变?”
然后她大脑一混沌地极速思索,觉得这样的回复听起来实在是太干涩,于是小心翼翼地又补充了一句:
“万一他是想跟你虐恋情深,让你永远记住他?”
话像流水一样带着二氧化碳流了出去,连她自己都不敢直视自己说的。
完蛋了,说的话大错特错了。
桃濑灯里选手,out!
桃濑灯里现在觉得她应该也给自己磕一个,人怎么能把天聊到这种境界。
又是一个惊雷乍现,从背面照亮了祝染的半侧脸,骤亮之下,那双总是带着光的粉色眼睛在电光火石之间明灭得诡异,如同鲜花被烈火焚尽之后留下的一层余温的灰烬。
他眼睛静静地垂下,明明眼角没有泪,却更加令人心悸,眼底最深层的颜色浓得暗红好像要滴落出血泪来,那抹颜色在昏暗的光线中像独自燃烧的月石,付丧神那种非人的感觉在这一瞬间无比明显。
配上对方似乎是在皮笑肉不笑的僵硬表情,美丽,幽冷,又带着深不见底的孤绝,像是精怪小说中会在雨夜旧庙中出现的鬼神。
悲极生艳,但太不道德了。
“是啊,确实是永久性地记住了。毕竟我的记忆也就是从他自刎那一刻开始的。”
祝染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他的目光似乎没有聚焦,又好像已经穿透了现实,在凝望黄泉的彼岸。
刹那间,桃濑灯里甚至错觉自己并不是在看她眼前真实的祝染,而是在看一缕执念不散的残魂。
正在这份凄然几乎要压垮空气的时刻,在她为此感到手脚冰凉即将彻底混乱之前,突然听到了“噗呲”的笑声。
在她错愕的目光中,祝染肩膀轻颤,嘴角生生勾起一个明艳的笑容,像是憋不住的恶作剧终于泄露出了风口。粉色的眼睛迅速地被丰富的情绪填满,狡黠、像灯火一样明亮。
“姬君大人,被吓到了吗?”他拖长了尾音,声音里带着一点撒娇的轻佻,“毕竟是姬君安慰人的水平太差了,人家要是还要配合假笑,不就太无趣了吗——”
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空洞凄绝才是一场虚幻的泡沫。
桃濑灯里很清楚刚刚的情绪绝对不是表演,而且问题也很多。
刀剑付丧神们的记忆往往是从被锻成后就开始的,一直延续到近代,只有少部分的刃会因为特殊的原因丢失记忆。比如在大阪城的冲天火光中几乎被完全烧毁的一期一振,和胁差双子鲶尾藤四郎、骨喰藤四郎。
祝染这种情况,也是类似的创伤后失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