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晨起炊烟的忙碌,街上的热闹就被人生衬起,推车的叫卖和摊贩的吆喝此起彼伏。沈宥霭早早的推着推车,装着一坛坛的酒来到自己出摊的摊位上。雾尘就按照她的指挥把酒搬到特定的地方,有相熟的摊主看见两日没来的沈宥霭今日新带了一个姑娘一起出摊,好奇的询问。
“老板娘,许久不见你了,这是从哪寻来的帮手,同你一般的漂亮。”这话也就是因为相熟才夸得坦然。沈宥霭擦了把额间的汗笑着回应。
“这是我家中小妹,家里回不去了来投奔我了。”沈宥霭本想拉着雾尘来打个招呼,可雾尘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只闷头做自己手上的活也不理会。沈宥霭由着她,适应人类的生活是个过程,而且还有自己再前面挡着,雾尘做个闷葫芦也没什么事。
等摊子支起来,街上往来的人也更多了。各种吆喝充斥了整条街,沈宥霭站在摊位前,向来往宾客介绍着酒水,雾尘就坐在她后面不言不语。她大致看了一圈,这街上出摊的大多都是男人,便是有女子也大多是上了年纪穿着朴素的老妪,像沈宥霭这样年轻的女子,基本没有出来的。
这就是人所说的,不让女子抛头露面。雾尘心中嗤笑人的礼教,从女人的肚子中爬出来,却还妄想控制女子的子宫的去向。
打发了一波来买酒的人,沈宥霭眼见的开心,回头看着发呆的雾尘,替她将头上包着的头巾整理好。
“看看街上有没有想吃想玩的,等收了摊子,我带你去买。”像极了一个尽心尽力的姐姐,雾尘摇了摇头。她对人的好奇真的很低。
“呀,沈家妹子,两日没见你,是去哪了?”一个上街买菜的婶子看见沈宥霭惊喜的上前,“见你两天没来,家中也不点灯烧火我可是担心了一阵,今儿见你没什么事,真是太好了。”买菜的老姐姐热络拉着沈宥霭东问西问,沈宥霭也笑着回她,只说是家里出了些事,没来是去接家中小妹了。
“也是个标志孩子!”妇人抻着脖子看了眼摊位后面坐着不言不语的雾尘,拉着沈宥霭的手一阵惊叹。沈宥霭这时才真心实意的应了妇人一声“确实好看。”
本没怎么仔细听她们说话的雾尘听见这话,头垂得更低。沈宥霭笑着同妇人致歉,说妹妹没怎么出过门害羞,妇人也没怎么在意,只拉着沈宥霭东聊西说。
“对了,近日你没在不知道,你们临街那户姓许的汉子疯了!每日就在那对着院子里的老槐树磕头哭嚎,她家的婆娘之前难产死了,这家中就他一个,实在吓人得很,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病。”
姓许。沈宥霭想起了那日山中被血河夫人定罪的男人,自是知道原因。
“就说院子中种槐树招阴,他偏是不信,如今撞见厉害的了吧!就说这人莫要欺人太甚,人不收他,天也不饶!只是可怜了他旁边姓武的那户人家。”
“怎么呢?”沈宥霭不太好奇这种家长理短,但是怕许丁武身上的婴鬼贪恋人间,害人性命,还是留心多问了几句。
“哎呦,造了孽了!“一听她问,妇人当即来了说话的心气,说话语气都夸张的不行”你不多留心所以不知道,姓武的那户人年年前结了亲,取了林木匠的女儿,这不没几月那小娘子的肚子就听闻了好信,一家子高兴的不行。日日烧香拜佛,就求个男丁,前几日,那小娘子出门上寺庙拜菩萨,回来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撞上了许丁武,许丁武那疯汉指着那小娘子的肚子就大喊什么婴鬼,别找他什么的。可那小娘子吓坏了,赶紧跑回家。”
妇人挎着菜篮,状似小声的说着“就说这女人别老是抛头露面的,这不就出了事!”妇人看了眼沈宥霭和雾尘一下子反应过来,赶紧面色紧张的赔笑“当然了,不是说你,沈家妹子,你别往心里去。”
沈宥霭又不在意这些,说着妇人多心,让她赶紧接着说。那妇人看她真不在意,说起旁人的闲杂又来了兴趣。
“也是那娘子倒霉,听街坊邻居说,许丁武那院子总是听到婴鬼的哭嚎,武家人被许丁武这么一说加上邻里乡亲的传言给说毛了,担心那小娘子肚中真有个婴鬼,赶忙找了方士去看,方士看了都直摇头!只说摆血河娘娘的坛位,别的就不再多说,这可给那一家子吓得够呛,真以为遭了什么冤亲债主索命的孽了。”
妇人说的声情并茂,沈宥霭听着直皱眉,嘴上又不得不敷衍着妇人。那妇人东拼西扯,拉着沈宥霭说了好一晌子话,看沈宥霭这来了客人才不舍的要走,只说下次再来。沈宥霭笑着送她走还送了她一壶酒,这才将妇人哄得眉开眼笑的走了。
心中有心事,沈宥霭的买卖便做的没那么热切。敷衍的应付着来买酒的人,心中只记挂着许丁武身上的那只婴鬼。
“你这小娘子如何做生意的!做不好趁早回家奶孩子!”一个看上去有些头脸的公子哥嫌弃沈宥霭接待的不上心,甩了袖子骂道。沈宥霭没办法只能陪着笑脸,可那男子欺负人欺负的上瘾,看周遭百姓围拢,嘴上便开始说沈宥霭不尊礼法,抛头露面,不训三纲五常什么的,惹了好些人驻足。这般的场面沈宥霭早就习惯,因为她的女子身份总会有些客人找茬。
那公子看沈宥霭不说话更是得意,指着她便对着周边的人枉言。
“这么个小娘子,不嫁人相夫教子,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哎呦!!”公子哥本想说沈宥霭不检点,结果不检点三个字还没出口,雾尘一巴掌已经扇了上去。
“满嘴的礼教规矩,以为你是什么谦逊守礼之徒,结果一味在这污蔑女子清白。你嘴里的三纲五常便是如此?何寻礼乎?何有仁乎?”
这一巴掌扇的重,雾尘骂的也狠。那公子何时受过这等谩骂质问,撸了袖子一脸不可置信的抬头,看见扇他巴掌的竟也是个姑娘,心火更重。
“哪里来的叼娘子,这般泼辣!信不信大爷我掀了你的摊子!”公子哥本名曹贵,祖上商贾世家,他爷爷那辈中了乡试,得了一个秀才,邻里乡亲争相恭贺他们家,如此竟也成了庄里的乡绅。
往日里顾忌着读书人的面子,曹贵还有所收敛,如今在街头竟然被一女子打骂,曹贵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当即喊小厮去家宅喊来一众凶悍家丁。
“这就是曹家读书人的脸面?”雾尘一巴掌算是打破了和气,既如此沈宥霭也便不装的以和为贵了,把雾尘拉到身后。
“我与曹公子不过是生意上的口角,曹公子不满我们认错;但曹公子不依不饶,还喊上家丁要掀我摊子。我一个女子在外本就生活不易,曹公子还来恃强凌弱,曹家的书便是这么念的?”沈宥霭尽拿曹家祖辈最看重的秀才说事,可谓是拿着曹家七寸,曹贵捂着脸,指着二人。本就是他口出恶言,理亏在先,自是不好多说什么,点着沈宥霭和雾尘二人,咬牙切齿连说三个好字。扭头带着家丁就走。沈宥霭看他们走了,才松了口气,连忙给看热闹的街坊四邻赔礼道歉。
如今她这个抛头露面的娘子名声只怕是更坏了一些。
“手疼不疼?”待送走了看热闹的人,沈宥霭回头看站在她身后余怒未消的雾尘,拉过她刚刚打人得手看着,通红的一片给沈宥霭心疼坏了。忙拉着到面前,又吹气又揉。
“这便是你要看的人间吗?”雾尘被沈宥霭拉着,语气冷谈。“是也不是。”沈宥霭替她揉着手掌,看她冷冰冰的杵着,拉着她坐到旁边。“人很复杂,以后你会看见的。”
这场闹剧也没有产生很大的影响,沈宥霭的酒照旧卖,街道依旧繁华。沈宥霭记挂着婴鬼,早早的收了摊子,带着雾尘以裁布为由头多番打听武家和许家的事情。雾尘抱着布看沈宥霭会完几个邻里的婶子回来。有些好奇。
“你为什么要找她们问事情?”叽里呱啦,说东说西,吵的厉害。
“打听事情,没有比这些操持家中事物的妇人们更清楚的了。天天被圈在家中,不说些邻里长短还能干嘛。”沈宥霭通过几个妇人还原了事情原本的样貌。那许家疯汉不出所料便是许丁武,在山上呆了一夜,回到庄中便开始大喊有鬼有鬼,周围的邻居都不敢靠近他。也怪他自己名声不好,家里有没有亲眷,落得个没人管的下场。至于他冲撞武家娘子的事情,也和早上那妇人说的差不多,而且那妇人家中的状况可能更为严重一些,那家中的老妪极为迷信方术,直说林娘子丧门星,弄的小娘子天天以泪洗面。
“今晚咱们来看看,究竟是婴鬼作祟,还是另有原因。”沈宥霭从雾尘手里想要接过她手里抱着的布匹,可雾尘没撒手,她俩争夺一番,没有接过来便也作罢,领着雾尘便往家中走。
“在此之前,先教你写字。早上看你骂那曹公子言语分明,若是不会写字可不是浪费了这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