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因交代过,凡在府里一律唤她娘子。虽说现在已是深夜,大概率不会有什么人在附近,安辰依旧紧守着“主人”定下的规矩。
“赏月。”
安辰抬头瞅瞅黝黑的天。
白日里刚下了场大雨,傍晚时分才渐停,凉亭外的花草尚且带着湿意……赏月?
安辰走到林眠因身侧坐下,发现桌上摆着一壶酒。只有酒,却没有菜,林眠因左手托腮,手肘支在石桌上,还真望着天,全神贯注的,安辰走过来都没能惊动她。
安辰不由得再次抬头望,搜寻许久,无一所获。
“呃……天晚了,更深露重,改天再赏吧。”
林眠因像是才发觉身边有人,扭过头看她:“你回来了?”
边说边把右手握着的酒杯斟满:“可还顺利?”
“挺好的,”安辰蹙眉看着她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你……有心事?”
林眠因没回她,继续抬头看着天。
“儿时经常听到老人们说,人死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庇佑着她心中所爱之人,也可宽慰活着的人思念之心。你说……天上星辰众多,如何才知道哪颗是自己思念的已逝之人?”
“你这是……想你娘了?”安辰问的小心翼翼。
林眠因再次拿起酒壶,却被安辰夺了下来:“酒多伤身。”
晃了晃,壶里几乎不剩下什么了,看来眼前这人喝的不少。
她不给,林眠因便也不抢,继续抬头看黑黝黝的天。
四月的天还带着凉意,尤其在半夜。安辰瞧见林眠因只穿着一件春日的单衣,于是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给她披上,陪她一起看着黑黝黝的天,半响说道:“我也听过这个说法。小时候也总喜欢在晚上看着天,找星星。”
“看来看去,觉得哪颗都是他们,哪颗又都不是,于是急得直哭。”安辰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想想,那时候也真挺傻的。”
“后来呢?”
“后来呀,”安辰眼神穿过天际,望向遥远的不知道什么地方,目光里带着深切的思念:“后来我想通了,只要你心中有他们,他们便存在。不止是星星,可以是山川,可以是河流,甚至可以是路过的每一朵花每一颗草,想想他们活着时对你呵护备至的样子,心里就觉得满满都是幸福。他们活在你心里,活在美好的记忆里,活在延绵不绝的思念里,是不灭的。”
“人都要长大,离别呀……是长大必不可少的磨砺。你带着对他们的思念长成他们期许的模样,不正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吗?”
“再说啦,总有一天会相见的,眼下不过是短暂的离别而已。”
“嗯?”林眠因扭头看她,眼神迷离,面带困惑。
“等我们也变成死人的时候呀,全当他们是提前帮我们去探探路,要是运气好呢,再打拼出来点财富,等我们下去之后毫不费力就能住上好房开上豪车,不是也挺好吗?”
林眠因听得似懂非懂,却被她脸上戏谑的笑感染,不自觉轻笑出声:“还能这般想?”
“当然!你的想法是你自己的,别人最不能左右。反正是要在这世上继续活着,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让自己心情愉悦不是更好吗?”
林眠因没说话,细细打量她许久,半响才道:“不曾想,夫君竟活得如此通透。”
安辰嘿嘿笑:“我就是……胡说一气,娘子若觉得不妥,千万别往心里去。”
之前笼罩在亭中的忧伤氛围忽的一扫而空。
一阵风吹过,安辰没忍住,“啊啾”一声打了个响亮亮的喷嚏。
“抱歉抱歉……”
安辰捂着嘴连声道歉,林眠因方才注意到自己正披着她的斗篷。她欲把斗篷解下来还给当事人,手腕却被握住了:“别脱!会着凉的。”
怕我着凉,便不怕你自己着凉吗?
林眠因心底涌上来些说不清楚的感觉,像身上的斗篷一样,捂得心里暖暖的。
“走吧,回屋去。”
林眠因握住安辰的手,那手冰冷的像是刚从地窖拿出来,她却握得紧紧的,加快脚步朝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