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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七年（第1页）

第二天的雾凇比前一天更厚，像是把整个冬天的寒气都凝在了枝桠上。晨光刚漫过巷口，就被冰晶折射成碎金，铺在雪地上，连老樟树的影子都裹着一层银辉，清晰得能看见每道枝纹。季双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樟树下，手里攥着那封浅紫色的信，信纸被体温焐得发暖；颈间的银锁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偶尔蹭到衣领，发出细碎的响——她想象着那个穿米白色毛衣的女孩蹦蹦跳跳跑来的样子，想象着她举着补完的画纸笑着说“你看我画得好不好”，心里满是久违的期待。

可树下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冰晶落在她肩头，顺着衣领钻进去，凉得她打了个轻颤。季双站在原地，从晨光熹微等到日上三竿，又从正午等到暮色漫上来，雪地上只留下她一个人的脚印，被新落的雪慢慢覆盖。她摸了摸口袋里准备好的热可可——是按女孩说的，加了两勺糖和肉桂粉，装在保温杯里，可此刻杯壁早已凉透，指尖裹着的凉意，像她一点点沉下去的心。“难道昨天的相遇，只是我太想弥补，生出的幻觉？”她对着空荡的巷子轻声问，只有风声卷着冰晶的响，没有任何回应。

接下来的几天，季双依旧每天来等。雾凇有时厚得能映出整片天空，有时又薄得像层纱，可她从未缺席。早上她会带着刚煮的热可可，傍晚离开时，再把凉透的杯子带回家；学生们围着她劝“季老师，别等了，雾凇快化了，她可能不会来了”，她只是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颈间的银锁——锁身还带着体温，她总觉得，只要再等一会儿，那个穿米白毛衣的身影就会出现，笑着说“我来晚啦，你没走真好”。

一周后的清晨，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像撒了把盐。季双刚走到樟树下，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雪地里，背对着她，米白毛衣的袖口沾着雪水，显然已经站了很久。她心里一喜，刚要开口喊“你终于来了”，却见女孩缓缓转过身——眼眶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眼底没有了之前的鲜活，只剩疲惫与委屈，像极了三年前被她摔碎银锁后，那个失魂落魄的苏晴。

“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女孩的声音带着哽咽，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砸在季双心上，“当初是你说腻了扮演，是你把银锁摔碎在我面前，是你让我‘别再纠缠’，现在又来樟树下等我，有意思吗？”

季双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像被冻住了。她张了张嘴，想说“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季双”，想说“我只是想知道，没被伤害的你，是什么样子”，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苍白的“我……我不知道”——她确实不知道，这个时空的苏晴，已经经历了这么多。

“不知道？”女孩苦笑一声，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雪地上，瞬间凝成小冰珠，“你怎么会不知道？七年了，季双，我抱着碎银锁等了整整七年。我以为遇到你是救赎，是能一起看雾凇的人，结果你只是把我当笑话，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每天来樟树下等，念着你编的‘媒介’‘约定’，连旁人都笑我疯魔……”

女孩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季双心上。她终于明白，眼前的苏晴，已经不是前几天那个没遇见“季双”的少年——在她的时空里，七年已经过去，她遇到了那个会扮演、会伤害她的“季双”，经历了和这个时空苏晴一样的执念与破碎，现在，她也要像这个时空的苏晴一样，选择彻底离开。

“我找了你很久，久到我自己都忘了为什么要找你。”女孩擦了擦眼泪，声音渐渐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直到上周看到你，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没放下。可昨天我想了一整晚，终于明白，有些约定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就像雾凇，再厚也会化，不如就让它留在冬天里，别再带到春天了。”

季双慌了，她上前一步想抓住女孩的手，想解释这一切都是时空的错位，想告诉她“我不是那个伤害你的人，我只是想弥补”，可指尖刚碰到女孩的衣袖，女孩的身影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雾凇，一点点消散在空气里。

“别再找了，季双。”女孩的声音渐渐变远，带着一丝释然，也带着一丝解脱，“每个时空的我们，好像都在重复这场错位的约定，太累了。让我们的故事，就留在这个雾凇里吧，我不会再回来了……”

女孩的身影彻底消失，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雪地和季双伸在半空中的手。季双站在原地，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落在雪地上凝成冰，疼得她连呼吸都发颤。她终于顿悟——这不是一场偶然的相遇，而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循环：每个时空的苏晴，都会遇见一个“季双”，都会抱着对雾凇下约定的期待，最后带着破碎的心离开；而每个“季双”，要么是伤害者，要么是在愧疚里寻找弥补的人，永远逃不出这场循环。

那这个时空的苏晴呢？她是不是也像这个苏晴一样，在某个陌生的城市，独自舔舐被摔碎的伤口？她会不会也像另一个时空那个病重的苏晴一样，最终被病痛折磨，带着“季双”的遗憾离开？“不行，我不能让她变成下一个遗憾！”季双猛地转身，冲出巷子，脚步快得像在追什么，连雪水溅湿裤脚都没察觉。

她先去了苏晴曾经住过的老院——木门上还贴着苏晴当年贴的福字，边角卷翘，颜色褪成了浅红；房东摇着头说“苏姑娘走后就没回来过，她的东西我帮她收了半年，后来没人要，就捐给慈善店了”。她又去了苏晴可能去的画室，城里大大小小的画室跑了个遍，老板们不是摇头说“没听过这个名字”，就是说“我们招过的画师里，没有喜欢画雾凇的”。她甚至去了车站，拿着从画室旧档案里找到的苏晴旧照片——照片上的苏晴笑着举着雾凇画，背景是满树莹白，可不管她怎么问，工作人员都只是摇头“没印象，车站人太多了，记不清”。

可季双没有放弃。从雾凇厚的冬天，到玉兰花盛开的春天，她每天都揣着苏晴的旧照片，穿梭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颈间的银锁始终温热，像在提醒她“别放弃，她还在某个地方”；那封浅紫色的信被她贴身存放，信纸的边角已经磨软，却成了支撑她继续寻找的力量。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找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苏晴，但她知道，她必须找下去——为了弥补当年亲手造成的遗憾，为了打破这场困住所有“苏晴”与“季双”的时空循环，更为了有一天能找到她的苏晴，认真地说一句“对不起，这一次，换我来等你，等一场真正属于我们的、没有错位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