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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断(第1页)

季双是在第四天早上发现自己没做噩梦的。窗外的天刚亮透,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枕边,像撒了把细碎的金粉,暖得让人想多赖会儿床。她睁开眼时,没有往常惊醒时的冷汗,没有心口残留的悸动感,连呼吸都比往常平稳——困扰她大半个冬天的噩梦,竟真的随着那场老樟树下的“了断”,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她下意识摸向颈间,那枚刻着“双”字的银锁还在,温度早已与体温相融,不再有之前梦里的灼热感,也没有摔碎银锁时的冷硬,只剩一片温吞的金属触感。季双坐起身,望着窗外老樟树的方向——枝桠上的雾凇已经化得只剩零星痕迹,深褐的枝干光秃秃地立在那里,连最后一点冰晶的反光都没了,像被冬天彻底遗忘。

可这份难得的平静没持续多久,空落落的感觉就从心底漫上来,像潮水般裹住了她。她按往常的习惯提前半小时到画室,推开玻璃门时,下意识往苏晴常坐的那个靠窗位置看——那里空荡荡的,画架上没放画板,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桌上的速写本摊开着,纸页是空白的,连一道铅笔痕都没有,苏晴常用的那支HB铅笔滚落在桌脚,笔帽还没盖上,笔芯沾着点干涸的靛蓝颜料,是之前画雾凇时蹭上的。

“苏老师呢?”季双抓住一个正整理画材的学生,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指尖甚至微微发颤——她明明该庆幸摆脱了噩梦,可没看到苏晴的身影,心里却像少了块东西。

学生摇摇头,手里的颜料管差点没拿稳:“不知道呀,昨天苏老师就没来,班长给她发消息也没回。刚才听教务老师说,苏老师好像……已经辞职了。”

“辞职了?”这三个字像块石头砸在季双心上,让她瞬间愣在原地。她冲出画室,沿着巷口的路四处打听,脚步快得像在追什么——早餐铺的老板正用粗布擦着桌面,听到“苏晴”的名字,停下动作叹了口气:“好几天没见那姑娘了,以前每天早上都来买两杯豆浆,要加两勺糖,我还总跟她说‘少糖更健康’。现在每次都多煮一杯,放凉了也没人来拿。”

她又跑去问扫雪的老人,老人正蹲在樟树下收拾扫帚,闻言抬头往车站的方向望了望:“前几天早上见过她,拖着个旧行李箱,轮子还吱呀响。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这棵樟树,站了好一会儿,眼睛红红的,怪可怜的。”

季双走到老樟树下,风卷着一片干枯的紫阳花瓣落在她脚边——是苏晴之前落下的那片,边缘的破损还清晰可见。她弯腰捡起花瓣,指尖捏着那片薄薄的褐色碎片,忽然想起苏晴那天拿着画跑来时的样子:画纸还带着颜料的潮气,她眼里的光像星星一样亮,连说话都带着笑意;想起苏晴念《双雪记》时的语气,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怕碰碎了纸页上的字迹;想起苏晴看到银锁时的眼泪,滚烫地落在她手背上,像要把她的皮肤灼伤……这些画面突然清晰得像昨天刚发生,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连呼吸都变得费力。

“再问问吧,去巷尾找房东,说不定能知道她去了哪个车站。”季双对自己说,转身就要往巷尾走。可刚迈出两步,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不是钝痛,是像有根细针狠狠扎在心脏最软的地方,疼得她瞬间弯下腰,双手扶着樟树的树干才没摔倒。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滴在雪地里,晕开一小片湿痕。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苏晴蹲在地上捡碎银锁的样子:她的指尖冻得通红,指甲缝里塞满了冰碴和泥土,连指尖被碎片划破渗出血珠都没察觉,只是一遍遍地把碎银锁往一起拼,眼泪落在结冰的地面上,瞬间凝成小小的冰珠,像碎掉的星星。那双通红的眼睛望着她,没有指责,只有茫然和委屈,像在无声地问“双儿,为什么要骗我”。

“别问了……”季双喘着气,声音发颤,心里有个声音在一遍遍提醒她,“是你亲手把她推开的,是你摔碎了她的希望,现在又何必假惺惺地去找她?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别再去打扰她了。”

那阵疼来得快,去得也快,却在她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像一道永远消不掉的疤痕。季双慢慢直起身,放弃了打听苏晴下落的念头,拖着沉重的脚步重新回到画室。

日子看似回到了正轨,她再也不用刻意躲避谁,不用在苏晴面前扮演另一个人,可总觉得哪里不对——调色时,手指会下意识地在靛蓝颜料里加一点白,像苏晴以前画雾凇时那样,嘴里还会念叨“这样像冰里的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调色盘里的颜色早已调错;去早餐铺买豆浆,张口就说“要两杯”,拿到豆浆才愣在原地,只能把另一杯默默放在旁边,看着它慢慢变凉;夜里加班时,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苏晴空着的位置,看到那本空白的速写本,心里就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连画笔都握不稳。

噩梦确实没再完整出现过,可零碎的片段却总在深夜缠上她。她会梦见另一个时空的苏晴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张纸,手很凉,紧紧攥着半枚银锁,指节都泛了白,呼吸越来越微弱,却还对着她笑,轻声说“双儿,我不疼了,别自责”;会梦见那个苏晴站在雾凇林里,发间别着新鲜的紫阳花,挥手对她说“再见啦,要好好的”;最让她难受的,是梦见那天老樟树下,苏晴看到银锁碎裂时的表情——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委屈,最后只剩一片死寂,像雾凇融化时的冰晶,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空气里,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每次从这样的梦里醒来,季双都会坐在床边,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颈间的银锁发呆。她终于明白,那些梦从来都不是苏晴的“传染”,不是苏晴的执念缠上了她——那是跨越时空的羁绊在提醒她,是她自己潜意识里对苏晴的愧疚,是她不敢面对自己犯下的错。她以为推开苏晴就能解脱,以为结束这场“扮演”就能睡个安稳觉,却没想到,苏晴离开后,那些愧疚与遗憾,反而成了新的枷锁,牢牢地困住了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雾凇彻底消失在枝头,春天带着玉兰花的香气来了。巷口的玉兰花树开满了白色的花,风一吹,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层碎雪。季双依旧在画室当助教,画技越来越熟练,学生们渐渐忘了苏晴的存在,偶尔有人提起“以前苏老师画的雾凇很好看”,也会被其他话题岔开。

只是偶尔,她会在整理储藏柜里的旧画材时,翻到那片干枯的紫阳花瓣,指尖捏着碎片,半天都回不过神;会在路过老樟树下时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枝桠,想起苏晴说“雾凇能映出另一个时空”的样子;会在夜里梦见那个苍白的笑容,梦见那双熄灭了光的眼睛,然后睁着眼睛到天亮。

她不知道苏晴去了哪里,不知道苏晴有没有找到一个没有雾凇、没有银锁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不知道苏晴想起那场老樟树下的“了断”,会不会还觉得疼。心口的疼偶尔还会出现,像个无声的闹钟,提醒着她那场错位的执念,提醒着她对苏晴造成的伤害。

季双开始把更多的时间放在画画上,她画了很多雾凇——有清晨带露水的,有傍晚映着霞光的,有厚得能映出树影的;也画了很多樟树——有春天抽新叶的,有秋天落满枯叶的,有冬天裹着薄雪的。可每幅画里,总有两个模糊的身影,躲在雾凇后面,藏在樟树底下,她始终不敢把她们画清晰——她怕笔落下的瞬间,画出的会是苏晴的脸,会是苏晴捡银锁时通红的眼睛,会是自己最不敢面对的遗憾,会是那场再也无法说出口的“对不起”,再也无法弥补的“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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