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盯着眼前倔强、狼狈又脆弱的太子,刚才的怒火早已烟消云散,被无尽的心疼取代。他大跨两步走过去,爱怜地抚摸朱苗的脑袋。
长叹一口气,开口时,声音饱含了无尽柔和:
“邈儿,你心里在怨朕对不对?你从前从未说过,朕竟也半点都没有察觉。是朕不对,只顾自己沉浸在失去妻子的痛苦中,忽略了你,对你没有半点安慰。明明你才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位与我感同身受、甚至可能比我更加伤心的人呐……这些话你藏在心里很久了,对不对?你一定怨了父亲很久,恨了父亲很久吧?”
朱苗一脸木然,准确的说是呆滞。
她完全没料到皇帝是这个反应,只能瞪大眼睛,呆呆地瞧着皇帝。
一张酷似先皇后的脸盯着自己,皇帝心中涌出无限愧疚。这是他和皇后唯一的孩子呀,皇后临死前托付给他,要他好好照顾的孩子。
皇帝的声音更温柔了:“不要这样看着我,你真的要跟父亲一直怄气吗?”
他边说,边抬手用袖子为她轻柔地拭去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
见皇帝这反应,季惠妃心知肚明今晚自己的算盘已经落空了。既然如此,就永远不能让人发现自己生出过这样的念头。
她收拾好脸上的表情,推着朱苗往皇帝那边靠近:“瞧瞧太子,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折腾了一晚上,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儿,怕是都还没缓过神儿来。快呀,皇上在跟你说话呢?”
朱苗真的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莫名其妙穿越了,又莫名其妙遇到了一大堆事儿。
每一件事情都是她从前的人生里从未遇见过的。偏偏在这里她没有一个亲近的人可以诉说心事,她跌跌撞撞的,一个人苦撑了很久……
本来以为自己犯了滔天大罪,一定会被重重处罚。
以往看的电视里,什么太子被贬、关入大牢、秋后问斩的画面全都涌进了脑子里。
可是皇帝没有罚她,还对她说话这么温柔,还亲手为她擦掉眼泪。
汪洋大海里漂泊的一叶孤舟,像是找到了可以倚靠的大船一样——朱苗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扑到皇帝的怀里,嚎啕大哭。
皇帝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拍着朱苗的背,低头温柔地哄她。
朱苗哭着哭着就睡过去了,皇帝将熟睡的她交给季惠妃带到内室,自己留下来处理接下来的事。
季惠妃举着一柄团扇为朱苗扇风,这孩子刚才哭痛快了,身上出了一身热汗。只是现在实在不适合叫水洗澡,只能先将就一会儿了。
外面——季惠妃的全部心思都在外面。
皇帝会怎么处置这件事情呢?
“东宫发生的事情,你们之中有谁看见了或者听见了?”
皇帝冷若寒冰,全然不复刚才的父爱温情。
底下宫女太监,有半数人怯怯地举起了手。
皇帝冷眼一扫,威压尽显:“嗯?若有欺瞒,则是犯了欺君之罪。”
又有一些人举起了手。
有人悄默进屋绕到他们身后,捂着嘴将人拖走了。剩下的那些人,这次头更低了,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地砖缝里。
“留下的这些人,既然你们眼盲心盲,倒是适合留在东宫继续伺候太子。只是你们的脑袋是暂住在你们身上,若是哪天盲病治好了,也就不必活了。”
皇帝背过身去,主管太监俯身跟随等待接令。
“其余人,都好生安置了吧。”
季惠妃捏紧了团扇,指尖发白。
看来皇上是要为太子做主,将此事瞒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