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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第2页）

殷栩然恢复了那副慵懒又精明的模样，“好啦，言归正传。”她用银勺敲了敲甜品杯，发出清脆的声响，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认真了几分，“小雅，这次找你，是有件大活儿。”

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却依旧保持着那份诙谐，仿佛在分享一个有趣的秘密：“月底有场私人委托，几件重头戏…来历嘛，有点意思，都是些早年流出去，现在又被请回来的好东西。光摆着看太死板，而是要让它们…活过来。”

“需要你为其中三件拍品，赋曲。他们希望，预展和拍卖当天，能有非常独特的，能与灵魂对话的音乐氛围，不是背景音，而是…一种能提升感知，甚至催化情绪的声景。”

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一点，“去感受它们的历史，情绪，故事，然后把它们翻译出来，让那些平时只盯着估价图录的藏家们，能听到它们的心跳。”

何丽雅安静地听着，眼神专注，没有立刻回答。她明白，这不再是俱乐部里那种相对随性的艺术尝试，而是成为一件披着极其高雅的艺术外衣，却重要的情绪杠杆和心理暗示工具，音乐成了撬动价值的杠杆。

殷栩然从手包拿出一份薄薄的，没有任何拍卖行标识的彩印资料，轻轻推到何丽雅面前。

“预算在这个数。”殷栩然比划了一个手势，数字足以让任何在校学生心惊，她的语气却轻松得像在讨论甜品价格，“包含你的创作费和一次在LHeureBleue的小型录制费用。当然，版权还是你的，我们只买断特定场合的使用权。”

她身体向后靠去，笑容变得有些狡黠：“怎么样，有没有兴趣…看看这些沉默了这么久年头的老家伙们，到底想唱首什么歌？”

“俱乐部的地下保险库随时为你开放。Zoe，”她转向张子园，语气自然，“这事你也帮着搭把手，那些委托人的一些…隐性偏好和忌讳，你比较清楚，别让小雅不小心触了雷区。”

Zoe微微颔首，没有多言。商议既定，殷栩然瞥了一眼屏幕，夸张地叹了口气，像舞台上被迫中断表演的女主角。

“唉，铜臭味的召唤总是这么不解风情。”她拿起手机，冲Zoe和何丽雅眨眨眼，“两位艺术家继续探讨光与声的伦理学，我得去应付一下咱们的美第奇家族的金主了，确保他们的支票本和他们的艺术品味一样丰沛。”

她说着，优雅地站起身，拿起她的手提包，像一阵香风般翩然离去，脚步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感，渐行渐远。

桌边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漫溢的阳光和咖啡残留的香气。方才那些关于资本与品味的微妙交锋，似乎随着殷栩然戏剧化的离开而暂时消解，气氛变得松弛而私人。

张子园的目光落在她随身带来的包上，里面露出书的一角，《西方音乐史》封面和申克分析理论的标题隐约可见，旁边还塞着一叠打印的谱子，最上面一页是梅西安《鸟鸣集》的片段。

“看来，调音师的修炼进入新阶段了？”Zoe端起冰咖啡，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的轻松。

何丽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一丝不太好意思的浅笑，像是某种秘密被发现了。

“只是…开始系统性地补课。姨婆说，不能只凭手指的感觉，还得知道它们从哪儿来，为什么是那样。”她轻声解释，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虚按了几个复杂的和弦，那是她正在攻克的技术难点。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纯粹求知的困惑，这让她看起来比平时更显稚气。

“比如，我最近总是在想，蒙特威尔第的《奥菲欧》里那种宣叙调，和巴赫《马太受难曲》里的…明明都是为了叙述，情感表达的支点到底有什么不同？乐谱上的指示看起来差不多，但听起来的感觉…”

她的话语停了下来，似乎意识到自己在一个可能对这类细节并不感兴趣的人面前说得太专业了。

但Zoe却听得很认真，她甚至微微蹙起了眉，像是在仔细思考这个问题。阳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

“或许…”她沉吟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划过一道无形的线，“…不在于音符本身，而在于音符之间的沉默？蒙特威尔第的沉默是为了让位于戏剧性的词句，而巴赫的沉默…本身可能就是一种祷告。”

这个回答带着她特有的，某种哲学思辨的色彩，却意外地精准切中了何丽雅疑惑的核心。

何丽雅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像是被点醒了什么：“对，是间的质感不同。就像…中国画里的留白，有的为了气韵流动，有的本身就是意境的一部分？”

她因为找到了理解的钥匙而流露出短暂的，真实的快乐，那种沉浸在学术问题中的纯粹愉悦，让她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别样的光彩。

Zoe看着她瞬间发亮的眼睛和那几乎雀跃的语气，嘴角也不自觉地向上弯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就像是一股清泉流入，短暂地涤荡了周身的尘埃。

“你最近的变化，”张子园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些书和CD上，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很细微，但能感觉到。以前弹琴，是天赋和本能。现在…多了些骨架和思考。”

何丽雅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接受这份观察。她低头搅拌了一下面前那杯刚刚送上来的，有着精美拉花的拿铁，轻声道：“只是觉得，既然喜欢，就想知道得更多一点，更深一点。”

“知道得越多，有时候反而会觉得以前的自己…弹得有点傻。”她轻轻补充了一句，带着点自嘲反思。

Zoe闻言，极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声几乎听不见，却真实地愉悦。“那是另一种珍贵。”她说，“不过，现在的你，更好。”

这时，殷栩然带着一阵香风回到座位，看到空中似乎比刚才更缓和的气氛，挑眉笑道：“哟，趁我不在，偷偷交流什么学术心得呢？子园你是不是又用你那些歪理邪说荼毒我们小雅了？”

Zoe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靠回沙发背：“只是在讨论，巴赫和蒙特威尔第，谁的沉默更贵。”

殷栩然做出一个夸张的“受不了你们”的表情，但眼里的笑意却更深了。阳光温暖，咖啡香醇，像一道柔和的光，关于音乐本质的探讨，总能不经意间，照亮并软化那些坚硬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