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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第1页)

大年初一的阳光,透过病房窗户,显得比平日更清冽几分,却依旧驱不散那弥散在空气中的,冰冷的消毒水味。

何丽雅正坐在床边给姨婆读报纸,这时门被轻声叩响,随后推开。爸爸走了进来,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大衣,身形挺拔,带着一丝不苟的沉稳。父女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何建明对她微微颔首,眼神温和而疏离。

他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相当精致的果篮和一套看上去价格昂贵的保健品礼盒,与病房的素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周老师,新年好,给您拜年了。”何建明走上前,将礼物放在床头柜上,声音醇厚,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身体感觉怎么样?医生怎么说?”他的问候标准而得体,透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姨婆放下老花镜,脸上露出客气的,甚至有些疏淡的笑容:“何主任来了,太客气了。劳你惦记,老样子,就这样养着吧。”

何建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姿态端正。他开始询问病情,语气耐心,问题也都在点子上,显示出他的用心。但那份语气里的诚恳与关切,总像漂浮在空中似的。

何丽雅安静地退到一旁,看着父亲与姨婆进行着这场礼貌而缺乏温度的交谈。她想起小时候,父亲偶尔来接她,也是这般模样,总隔着一层无形的,无法穿透的玻璃墙。如今在这病房里,这堵墙似乎更加清晰了。

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到何丽雅身上。“小雅这段时间辛苦了,多亏有她照顾。”何建明看向女儿,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实的赞许,“学习也没落下,很懂事。”他从大衣内袋拿出一个有厚度的,印着银行标志的红包,“新年快乐,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者添置些学琴的资料。”

“谢谢爸。”何丽雅接过红包,手感沉甸甸的。她没有推辞,也知道这既是补偿,也是父亲表达关爱最直接,最习惯的方式。她将它放在一边,没有立刻拆看。

姨婆在一旁静静看着,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不高却足以打断这略显刻板的父女互动:“建明啊,”她换了个称呼,语气平淡,“小雅这孩子,心思静,像她妈妈…弹琴的时候那股专注劲儿,尤其像。”

“母亲”这个词,像一颗微型的炸弹,被轻描淡写地投掷出来,却在空气中引起无声的震荡。

何建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刹那,虽然很快恢复如常,但那片刻的僵硬并未逃过何丽雅的眼睛。他端起面前何丽雅刚给他倒的水,喝了一口,才略显含糊地应道:“是…她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话题就此微妙地滑开,重新回到安全的,关于身体恢复和天气的寒暄上。又坐了片刻,何建明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便起身告辞:“厅里还有个值班会议,我得先过去了。周老师您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

门轻轻合上。病房里重新只剩下何丽雅和姨婆,她数着时间,估计还不到五分钟。

姨婆叹了口气,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她看向床头那个精美的果篮,又看看旁边沉甸甸的红包,最后目光落在何丽雅平静无波的脸上。

“你爸爸他…”老人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何丽雅的手背,“…也是个不容易的人。”

何丽雅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她拿起那个红包,放进抽屉里,动作没有一丝犹豫或留恋。阳光照在她侧脸上,看不出情绪。

几天后的傍晚,何丽雅站在那栋独立的,带着过分整洁花园的洋楼前。铁艺大门冰冷沉重,与她居住的老式小区那种随意生长的烟火气截然不同。她按响门铃,像按下某个通往精密社交剧场的开关。

开门的是继母。她穿着一身质感一流的貂皮套装,妆容完美,笑容是精心调试过的温度,既不显冷落,也不过分亲昵:“丽雅来了,快进来,外面风大。”她的目光在何丽雅简单的外套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苏阿姨好。”何丽雅应道,进到屋内,暖气和某种昂贵香氛的气息混合袭来。

父亲正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摆着功夫茶具。见到她,他立刻站起身,笑容里带着一种热情,和底色一丝的不自然:“来来来,就等你了。路上堵不堵?”他伸手想拍拍她的肩,动作却在半空略显生硬地转为指向餐厅,“你苏阿姨特意让阿姨做了你以前爱吃的菜。”

“爸。”何丽雅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昂贵的红木家具和墙上看不出内容的抽象画。这个家,处处彰显着与父亲如今职位相匹配的,不容出错的品味。

一个身影懒洋洋地从楼梯上晃下来。叶多怡看到何丽雅,只是极快地抬了下眼皮,算是打过招呼。

“多怡,怎么不叫姐姐?”苏雯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忽略的提醒。叶多怡端起杯子,咕咚喝了一大口,才不情不愿地拖长声音:“姐,”然后便不再看她。

何丽雅记得小时候刚来这里时,叶多怡还会带着好奇和一丝敌意观察她,如今只剩下彻底的漠视。这反而让她觉得更自在。

餐厅的菜肴精致得像餐厅出品。继母主导着谈话,话题围绕着叶多怡的国际学校趣事,她最近的马术课,以及何建明工作上一些无关紧要的,能显示其身份的细节。她巧妙地将何丽雅纳入对话,问及东湖中学,语气却像在询问一个遥远国度的风土人情。

“丽雅以后也是要出国的吧?打算学什么?多怡已经在看美国的学校了。”苏雯笑着给何建明夹菜,眼神却看向何丽雅。

何建明立刻接话,嘴边挂着微笑:“想学什么都行,音乐也好,爸爸都支持。”他看向何丽雅,眼神里那份愧疚感再次浮现,过于明显,几乎让人不适。

“是啊,女孩子学艺术挺好的,气质好。”苏雯微笑着附和,语气无可挑剔。

叶多怡忽然嗤笑一声,眼睛没离开手上的游戏机,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学音乐?能赚几个钱啊?还不如学金融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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