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时,箱里的咖啡冻龟突然集体翻了个身,冻在壳里的咖啡豆沉到底部,拼出团模糊的星云,像某种没被破译的宇宙密码。
桑鲸珩刚把“一日店长”的木牌挂上门把,低头系围裙的功夫,就瞥见解望舒在身后举着支马克笔瞎涂。等他直起身,那木牌上的字早被涂得乱七八糟,底下歪歪扭扭添了几笔,硬生生变成“今天我是老大”。
还没等桑鲸珩开口,解望舒举着马克笔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就溜得没影,连带着门口风铃都被撞得叮铃哐啷抗议。
还没等他琢磨怎么跟这位“篡位者”理论,门帘就跟被按了开关似的疯狂抖动,三个背带裤小炮弹举着储钱罐冲进来。
硬币滚得满地都是,叮叮当当成一片,活像群没上发条的铁皮青蛙在瞎蹦。
“要会跳霹雳舞的咖啡!”领头那小屁孩扒着吧台踮脚,鼻尖都快贴上解枕檀调的糖浆——那玩意儿掺了荧光粉,在光底下晃得像块化了的星星冰,沾在杯壁上的印子,正一抽一抽地爬成条发光的、打摆子的毛毛虫。
解枕檀没说话,往浓缩咖啡里丢了颗干冰做的乌龟冰块。
冰块在液体里冒泡时,她突然转了转吧台下的旋钮,整个操作台开始倾斜,咖啡顺着特制的凹槽流进杯里,在杯壁画出道螺旋的银河。
杯底的LED灯一照,那些旋转的褐色液体里,竟真的像有星星在游泳。桑鲸珩蹲在旁边,用咖啡渣在杯垫上画抽象的龟甲,那些裂纹随着杯底的温度变化,会慢慢洇出深浅不一的褐色,像某种正在生长的神秘符号,长着长着就歪成了只没腿的机械虫。
正午的热浪把空气烤得发黏时,解望舒顶着满头卷发棒冲了进来——他大概是在仓库找零件时误拿了妹妹的卷发棒,头发被烫成了炸开的泡面状,发梢还缠着团闪光的灯带。
“看我的‘味觉错位机’!”他举着个用咖啡机零件拼的铁皮罐头,一按按钮就喷出股混合着焦糖、海盐和旧书纸的气味,“闻起来像不像时间在跳踢踏舞?”
话音未落,罐头突然漏了,金色的糖浆顺着他的荧光橙T恤往下淌,在地板上汇成条蜿蜒的河。
解枕檀默默递过拖把,却故意让拖布蘸着糖浆在墙上画了道弧线,解望舒立刻掏出荧光笔,在弧线上补了串歪歪扭扭的音符,那些音符被糖浆晕染后,竟真的像在纸上蹦跳,有两个音符还滚到了机械龟的脚边,被它们当成食物啃了起来。
下午三点,咖啡馆的玻璃突然开始震动。解望舒从仓库拖出个巨大的铁皮鼓,鼓面蒙着张旧唱片,上面用马克笔画满了乌龟形状的音波。
“客人可以用咖啡勺敲鼓面,不同的龟甲图案会发出不同的频率。”他示范着敲下去,吧台上方的风铃突然发出钢琴般的音阶,挂在天花板上的机械龟集体转头,背甲上的CD片反射出的光斑,在墙上拼出幅不断变形的抽象画——时而像只没头的乌龟,时而像团正在融化的彩虹。
有个戴眼镜的老人拄着拐杖进来,说要“能喝出雨声的咖啡”。
解枕檀往冷萃里撒了把冻干的荷叶,倒咖啡时水流穿过叶片,竟真的撞出沙沙的脆响,像谁在很远的地方摇着把破扇子。
桑鲸珩蹲在旁边,用融化的巧克力在杯壁画了圈螺旋线,巧克力遇冷凝固时,线条突然蜷曲成只正在蜕皮的电子虫,虫脚踩着的奶泡拉花,恰好是片缩小的青芜街地图,地图上的咖啡馆被画成了只张着嘴的乌龟。
解望舒突然跳上吧台,往空中撒了把跳跳糖,糖粒落在机械龟的背上,噼里啪啦炸开的声音,竟和它们关节转动的咔嗒声混在了一起。“这叫‘随机交响乐’!”他踩着吧台上的糖浆滑来滑去,荧光绿的卷发蹭到吊灯,碰掉了片乌龟形状的玻璃罩,玻璃罩落在地上没碎,反而弹起来,把杯里的咖啡溅成了朵褐色的花,花瓣上还沾着闪粉,像朵喝醉了的烟花。
闭店前整理留言本时,解望舒抢过笔,往最后一页泼了半杯浓缩咖啡。褐色的液体在纸上漫延,他又抓起桑鲸珩的荧光颜料撒进去:“你看这渍痕——”他指着晕开的咖啡渍,那里不知何时形成了只抽象的乌龟,背甲是片星云,四肢是流动的光带,“所有的混乱都会自己长出形状,就像机械龟永远踩不准的节拍,偏偏踩成了青芜街的心跳。”
解枕檀没说话,翻开自己的笔记本,里面贴着片风干的荧光绿花瓣,花瓣底下压着张咖啡渣画的龟甲,龟甲的裂纹里用银粉写着行小字:“无序是另一种秩序,像他总把咖啡机拆成会唱歌的破烂。”
桑鲸珩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突然发现自己的画本上多了根解望舒的卷发,发梢缠着的闪粉落在纸上,和她未干的颜料混在一起,长出颗会呼吸的星星,星星的嘴角还沾着点咖啡渍,像刚偷喝了口“龟速银河特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