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星宫外,星阶悬空,流淌着银白的光泽。
一道素白身影踉跄而行,踏在由青玉铺成的阶梯之上。
正面望去,这身影的容颜堪称惊世。
那容颜完美得不似人间应有,仿佛月色凝就,肌肤莹润似玉,隐约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寒雾。眉心处一点银月印记流转着柔和清辉。双眸泛着淡淡蓝辉,澄澈如冰,不染半分尘俗温度。
这便是名动九域的寒月仙子,陆昭。
“呃……”陆昭素手紧紧捂住心口,只觉得胸腹间翻江倒海,难受至极。无人知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是一场虚幻的大梦,还是一次真实的轮回?
抬眼所见,补天教内仙阙巍峨,瑞气升腾,一派祥和景象。仙子心中剧震,终于确信,她竟回到了那噩梦尚未开始之时。
前尘往事如潮水般冲击着她的心神:昔日她为证那无上大帝道果,修炼主次身秘术。主身坐镇补天教参悟大道,次身则入世磨砺。只待大道圆满,二者归一,便可冲击那至高境帝位。
然而,次身竟在下域遭萧家小贼萧辰所擒,那家伙巧舌如簧,蛊惑了次身心意,更在其与自己之间挑拨离间。他相助次身修得对抗主身的修为,导致自己与次身相争,不死不休。那一战,更是与次身两败俱伤,本源破碎。那萧辰,却趁机将她濒死之际散逸的灵力尽数抽取,转手便渡予了他的道侣瑶光。更在她眼前,带着荒妖将补天教千年基业付之一炬。弥留之际,仙子纵声惨笑,何等不甘!堂堂九域的第一修道奇才,竟被萧辰算计至死。
心神回转,陆昭亦不明己身如何能逆溯光阴,归返此间。神念微动,感应当下时空节点,这应是次身被萧辰那携走的第五个月。
仙子揉着胀痛的额角,喉间仿佛还残留着与陆翎生死相搏时涌上的血腥气。她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步履匆匆,踏入临星宫。经历那漫长到令人窒息的一场大梦,此刻她只想扑倒在云榻之上,沉沉睡去。
追忆前尘种种,陆昭亦幡然醒悟。当初察觉次身被拐,自己过于急切,手段粗暴,反倒将次身推得更远,推向了萧辰那一边。细细思量,陆翎即陆昭,陆昭即陆翎,本为一体同源。自己最厌恶受人摆布,次身岂非亦是如此?一念及此,陆昭唇角泛起一丝苦涩。自己与自己斗得你死我活,玉石俱焚,这算什么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略作沉吟,陆昭决意先探明陆翎现下境况。圣洁的仙子凝神静气,运转玄功,循着那冥冥中的联系感应次身方位。二者五感共识,刹那间,她的神识仿佛穿透无尽虚空,朦胧地看到了陆翎身处一片混沌迷蒙之地,是无光之渊。若记忆无差,此间正是萧辰相助陆翎,获取那霜璃冰魄之地。
陆昭自临星宫步出,玉指一翻,一柄薄如蝉翼的断空匕便现于掌心。她凌空一划,身前空气无声裂开一道缝隙。下一刻,她身形已化作一道流光,没入裂隙之中。再现身时,已悄然凝立于无光之渊上方的云霭之间,衣袂飘然。
陆昭的目光死死锁在下方的身影上。
只见萧辰带着笑意,抬手指向远处那片被混沌气息笼罩的残破殿宇,对身侧的陆翎温声道:“翎儿,前方那处古殿气象非凡,想必就是你我此行的目的地了。”说罢,便牵着次身优哉游哉向前行去。
“呕……”陆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把隔夜琼浆都吐出来。那感觉太清晰了,陆昭手臂上传来的被牵着的温热触感,就跟直接摸在她自己胳膊上一样。恶心,真的恶心透了!比生吞了一窝癞蛤蟆还膈应人。
她与陆翎离得越近,这五感共享便越是紧密。
陆昭强压下心头的烦恶,暂时切断了那恼人的感应,带着冰冷的漠然,注视着下方那一行人。目光扫过陆翎时,饶是她心绪翻涌,也不得不承认,那身影与自己别无二致,倾绝寰宇的仙姿玉骨!黛眉如远山,明眸似秋水,一颦一笑间,自有令天地失色的风华流转。
石壁微微散发光芒,只见陆翎身姿飘起,竟似与石壁上那些斑驳扭曲、透着无尽苍茫古意的符文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石壁上沉寂万古的符箓,此刻仿佛被唤醒!上面的符文化作一丝丝散发着妖异魅惑气息的碧蓝的寒光,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嗤嗤”地钻入陆翎的身躯。
“嗯……”一声压抑的轻吟自陆翎樱唇逸出,她只觉一股源自神魂深处的刺骨寒意猛地炸开,瞬间席卷四肢,全身都似要被冻结!
霜璃冰魄!陆昭瞳孔骤然紧缩。它感应到了与它那位主人同源同脉的仙血,正贪婪地涌入陆翎体内。
“呃——!”
几乎是同一刹那,天上的陆昭娇躯猛地剧颤。一股源要将魂魄冻结撕裂的恐怖冰寒与刺骨剧痛,像冰河骤然崩裂般轰然爆发。那幽蓝色的邪异寒流,瞬间将她由内而外彻底冰封吞噬!
霜璃冰魄竟在涌入陆翎体内同时,察觉到了高空之中、那与她同源同脉的另一具身躯,陆昭的存在。
这秉承天地至寒而生的灵物仿佛拥有了自主意志,毫无征兆地一分为二!其中一道依旧灌入陆翎体内,而另一道同样的寒流,则如同寻获了真正归宿般,贪婪地朝着陆昭奔涌而去!
刹那间,陆昭与陆翎,不分彼此,共同承接了这冰魄的霸道涌入。
陆昭强提全部先天灵力,才勉强将那肆虐的极寒之力暂时压制于体内,周身几欲冰封神魂的可怕寒流暂时褪去,此刻她根本来不及将其炼化!
“玄霜镇魄,月照幽冥。”
陆昭轻诵口诀,周身月华奔涌,如九天月华降临此界。足下流光飞逝,人如同瞬移般出现在石壁前。陆翎正面遭那冰魄霸道寒力贯体,身躯几近冰封,无力挣扎。陆昭直接将那具与自己一般无二、散发着寒气的身躯揽入怀中!
手中的断空匕猛地划向虚空。
“嗤——!”空间如同薄绢般被轻易撕裂。
陆昭紧抱着陆翎,身影没入,瞬息无踪。
后方正志得意满、准备欣赏陆翎获得冰魄后风姿的萧辰,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眼中尽是惊愕!
他万万没料到陆昭会突然降临此地,更没料到这素来清冷孤绝、圣洁自傲的寒月仙子,竟会如此不顾身份,行此强掳之事。
“寒月!”萧辰反应过来,瞬间暴怒,气得周身灵力激荡,指着陆翎消失的虚空厉声咆哮,风度尽失:“无耻!堂堂补天教寒月仙子,竟行此卑劣偷袭之举!把翎儿还给我!”
愤怒的吼声在空旷死寂的虚无殿前回荡,徒显其狼狈与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