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的空气已然凝固成看不见的胶质,黏糊糊地缠在所有人身上,带来一种难以呼吸的憋闷感。灯光明晃晃地照着每个人的脸,却照不进他们眼底的猜疑和算计。
在这样明亮白炽的顶光下,人也像鬼,鬼也像人。
青于的心跳声前所未有的强烈,咚咚咚咚,一声接着一声,一声催促着一声,仿佛要震穿她的胸膛,毅然决然地扯断血管和韧带,逃离这具羸弱的躯壳。
心脏跳得太快了,太急了,让她有些恶心。
她什么都没察觉到,除了黑暗中那倒地的闷响外,她什么都没察觉到。
可在同样的时间里,有人察觉到了时间的秘密,还有人实施了杀人,实施了两次,她连一丝血腥味都没闻到。
快想啊,究竟是哪里有问题?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你的嗅觉不是很灵吗?为什么会闻不到?为什么?为什么!
握着刀柄的手开始颤抖,从手指到手臂,从手臂到肩膀,最后全身都在不规则地颤抖着,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滑落,流进了眼睛里,火辣辣的。
背后早已被汗湿,单薄的校服短袖紧贴着皮肤,冷得她手脚微微发麻。好像恐惧有了实质,变成了海藻一样黏糊糊湿答答的东西,紧紧贴在她身上。
呼吸越来越急促,通过骨骼传到她的耳朵里,像是飓风一般。
刀柄上裹着的粗麻绳已经被她扣得有些松了,那麻绳经过特殊处理,格外坚硬,翘起来的尖刺戳进她的指甲缝儿里,出血了,血色蔓延了整个指甲盖儿。
很疼,但是也带来了片刻的清醒。
不,别急,千万不要着急,先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好好观察,好好思考。
在一遍遍地默念下,青于终于冷静了些,她开始观察这节车厢里的每一个人,试图从他们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王美燕依旧安静地坐在原位,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低着头,枯燥发黄的头发遮住了侧脸,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看起来很正常,甚至比之前还要安静老实些。
但青于记得那空洞的眼神和诡异的笑容,这是她唯一的已知条件,所以如果她的观察始终没有进展,那她会选择杀死王美燕,至少能证实自己是不是屠杀者。
但是杀她的时机很难把握,什么时候会变暗,变暗的规律是什么,她现在一概不知。
黄毛依旧环抱着手臂,只是姿势有些僵硬,他紧紧抿着嘴唇,眼神在朱芸和其他人之间快速变幻,带着肉眼可见的焦虑和恐惧。
朱芸则与他恰恰相反,她甚至比之前更加张扬,以一个极为放松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杀戮卷”的边缘,烫金的“杀戮”二字在灯光下闪烁着,比任何利刃都具有威慑力。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隔一会儿便要推一推镜框,喉结也频繁地滚动着,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口水要吞咽。
他的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渗出,脖颈上的青筋鼓起,不只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他努力地强装出镇定的模样,对上任何一个人的目光都会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青于配合地朝着他露出一个假笑,然后微微移开目光去看另一个人,可那男人的目光就像是黏在她身上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她扭头看过去,对着那不停吞咽口水的男人扬了扬手中的杀猪刀,露出一个更为灿烂的笑容。
一排整齐白净的牙露了出来,那笑容和刀刃一样危险。男人猛地缩了缩脖子,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随即慌乱地低下头。
那光头男人依旧像一座铁塔般伫立在那儿,他双臂抱胸,粗壮的手臂上肌肉虬结,凶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冷冷地观察着车厢里的一切动静,他偶尔看向朱芸和黄毛时,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警惕。
最后,青于紧盯着车厢前方那个巨大的红色时钟,试图在钟表上捕捉时间的流逝,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和时间有关系的东西。
可那粗短的时针滞留着,丝毫没有走动的迹象。
朱芸突然嗤笑一声,打破了死寂:“怎么?都吓傻了?刚才喊打喊杀的劲头呢?”她挑衅的目光扫过黄毛,“黄毛怪,小心哦,下一次死的就是你。”
黄毛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瞪大了眼睛,声音嘶哑地吼道:“闭嘴!”
他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因为紧绷有些颤抖,那只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虚张声势地吼着:“朱芸,你少在这里煽风点火!谁知道新增的两个死者是不是你干的?你刚才不是挑唆着让他们自相残杀吗?”
“呵,”朱芸轻蔑地翻了个白眼,眼睛紧紧闭了一下表示不屑,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流畅的身形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说话时格外狂妄,“你要么拿出证据指认我,要么直接动手杀了我。要是又没证据又没胆子,就缩好你的脑袋,别在这里狗叫,吵得人心烦。”
中年男人突然出声试图拉架,他的声音平缓沉稳,有种窝囊的轻柔感:“大家冷静点,现在情况不明,互相猜忌只会让屠杀者有机可乘。我们、我们是不是该想办法确认一下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