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于有些饿了,王美燕问她要不要吃饼干的时候她想答应的,结果王美燕喋喋不休地开始聊自己的女儿,饼干也不见踪影。
她靠在椅背上,听着一个母亲讲述自己的女儿。用一种怀念的语气,一种悔恨的语气,讲述自己的女儿。
王美燕停下来了,青于扭头看向她,问道:“你女儿呢?”
那发绀的唇被拉平,紧紧抿成一条线,王美燕脸颊抽动着,从嗓子眼里挤出三个字,“她走了。”
青于“哦”了一声没说话,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生玉米开始啃,是她在候车亭坐着的时候太无聊,去地里摘的。
玉米还不够熟,颗粒稚嫩,咬开后是清甜的汁水。浅黄色的玉米须被白色的浆液黏在她侧脸上,她觉得有些痒,刚想伸手去摘掉,就被一旁看着她的王美燕摘去了。
她手里搓着那根玉米须,再次和青于搭话。
“你怎么会上车?你家里人呢?你这么大了,怎么没去上学?”
青于啃着玉米,抽空敷衍了她两句:“我家里人都死绝了,没人管我。我没上户口,不能上学。”
在石洞子村,买来的女人生了姑娘是不能上户口的。
因为那些女人都在家里生产,要想落户得去办出生证,办出生证需要亲子证明,爹妈的都要办,两个人就是三千块钱,还得去市里才能办。
只有儿子,才值三千块钱和一路的奔波。
姑娘的宿命就是嫁人,养到十七八岁,收一笔彩礼嫁出去。
即便是青于这样“比儿子还能干”的姑娘,也得在十八岁的时候嫁人。
王美燕看着她胸前别的胸花,问她:“你嫁人了?”
青于回答:“嗯,我昨天嫁人,但是没办成。”
王美燕突然感慨道:“上车了也好,上车了就不用嫁人了。嫁人一点都不好,年轻的时候不好,老了也不好,当了半辈子畜牲,不仅累出一身病,还落下了数不清的埋怨。”
青于没说话,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山,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她昨天下午上车,现在过了一夜,窗外还是山。
这样多的山,这样深的山,妈妈怎么可能逃得出来呢?
从石洞子村到镇上是没有直达车的,只能靠自家的摩托车或者面包车去。青于去过,坐在摩托车上走过那些狭窄陡峭的山路,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到镇上,这样远的路,妈妈怎么逃得出来?
她有点想哭。
她其实读过一些书,妈妈会悄悄把堂哥闲置的课本找出来教她认字,她们学过一首诗,青于记得最深刻。
【在山的那边,依然是山
山那边的山啊,铁青着脸
给我的幻想打了一个零分!
妈妈,那个海呢?】
妈妈,你的海呢?我要去哪里找你的海?
这辆诡异的列车,会带我找到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