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端端一刹那的凝视。
少年伸出手,没有呐喊,没有祈祷,只是平静地、稳稳地握住了他的剑柄。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贯通了他冰冷的“身体”!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红光抗拒。石台上的符文温顺地流转着微光。少年手臂用力,肌肉绷紧,青筋微显。
下一刻,他感到身体一轻,视野陡然拔高!
他被少年稳稳地高举过头顶!阳光第一次毫无遮挡地洒落在他冰冷的剑身上,折射出幽蓝的寒芒。
石台下,依旧是那批乌压压、满脸惊愕和狂热的人群。震天的欢呼如同海啸般爆发。
“拔出来了!神迹认主了!”
“新王!他是我们的新王!”
“昆吾!昆吾!昆吾!”
喧嚣再次灌入他的感知。但他惊奇地发现,那少年高举着他,如同擎着一面沉默的旗帜。少年的内心,依旧是一片无波的静海。
没有狂喜,没有权力膨胀的欲望,没有救世主的自诩。仿佛只是做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平静得近乎……温柔。
原来,他专门是为我而来的?这个念头,让他的“意识”轻轻颤了一下。
……
从此,他有了名字——却邪。他有了主人——昆吾。
他陪着这个沉默的少年,踏过尸山血海。冰冷的剑锋斩开厄兽坚硬的鳞甲,撕裂它们咆哮的咽喉,饱饮滚烫的兽血。每一次斩杀,都有一股或狂暴或阴冷的能量(灵力)被剑身吸收,融入他的本源。他变得越来越“强”,感知越来越敏锐。
渐渐地,他发现自己能“看”得更远了。不再是模糊的轮廓,而是清晰的景象。然而,映入他“眼”中的世界,大部分时间只有一种颜色——红。鲜血的红,火焰的红,残阳的红……铺天盖地,无穷无尽。那是昆吾眼中最常映照的景象。
不知又过了多少年,他感知的范围早已超越了视觉。他能从风中嗅到远方厄兽的腥臊,能从地面的微震判断敌袭的方向,甚至能隐约察觉到昆吾身边那些伙伴(北斗、太行、西山)身上不同的气息波动。
他开始不满足于仅仅是一件武器。
他想让昆吾“看见”他。
不是看见一把剑,而是看见他——剑中之灵。
于是,在昆吾擦拭剑身时,在深夜篝火旁休憩时,在斩杀强敌后的片刻喘息时……他努力地催动剑身内部吸纳的灵力,让剑格中央那颗深邃如星空的蓝色宝石,亮起温和而执着的光芒。一闪,一闪,如同无声的呼唤。
看这里!昆吾!是我!我在这里!
然而,他失望了。
昆吾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发光的宝石上,但那眼神,与看着一块会发光的石头并无太大区别。顶多,多了几分对武器的谨慎和探究。他依旧被排除在昆吾的“世界”之外,只是一个趁手、强大、需要保养的工具。
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的失落感,悄然弥漫在他的“心”间。
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昆吾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响起时,他几乎以为是幻觉。
那声音透过紧握的剑柄传来,低沉,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他战场上杀伐决断的雷霆之音判若两人:
“为什么……我不会死呢?”
这疑问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意识里激起圈圈涟漪。为什么不会死?他感知过无数人对死亡的恐惧,对生命的渴求,唯独没有听过这样的困惑。活着,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但这声音只出现过一次,如同昙花一现。之后昆吾内心的声音再次被繁杂的事务填满,变得绵密而沉重:
“灵石又快耗尽了……北边那头‘岩甲犀’的老巢,地形太险……得想个法子掏了它……”(脑海里闪过险峻的山崖和巨犀狰狞的头颅)
“北斗这小子……精力旺盛得像头蛮牛!这股子力气,不用来搬灵石可惜了……太行心眼活络,探路是好手……西山……唉,再这么吃下去,他那副盔甲怕是真要穿不进去了……还是留在营地里做饭吧……”(几个伙伴或憨厚、或机灵、或圆润的形象一闪而过)
“这应该是最后一座蕴藏灵矿的山了……回去之后,必须……想办法让更多人掌握驾驭灵力的方法了……”(忧虑如同沉重的铅云)
他看着昆吾在岁月中褪去青涩,身形变得更加挺拔,眉宇间却沉淀下越来越多的思虑。他的心思变得越来越重,盘算的永远是如何保护更多的人,如何获取资源,如何传授力量……他的世界,似乎塞满了“别人”。
说实话,他不喜欢。甚至……有点嫉妒。
为什么你的声音里,总是关乎别人?
为什么……不能有“我”?
他赌气般地收敛了所有光芒,封闭了部分感知,再次陷入一种半沉睡的状态。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