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死都没用影面,影面是替主人换生,如果主人已死,就会变成制作他的人的模样,再也变不成其他模样。
九重紧紧握住影面,俯首呜咽,滴答,一颗晶莹泪珠坠落其上,在凹下去的褶皱里挣扎许久,凝结成珠形,停留片刻,后又缓缓滑落,坠入黑土里,渐渐融散。
他一定是伤心透顶,绝望透顶了,才走的如此狠决。
献血不停地从九重嘴角滴落,他的双手已经开始腐化,身上白光隐隐闪烁,百晓生见状,走至晕倒在一旁的安之旁边,捡起掉落在草地上的长枪,扯了扯蓝色的丝绸带子,朝夜长笛说:“他的灵力快散了,你若再补刀,就不算替族人报仇了。”言毕,将长枪一甩,刚好插在夜长笛脚边。
九重看了一眼,低声道:“我死可以,能不能求你放过九祥的残魂,他从未对你和你的族人做过什么,一切都是我的谋划,与他无关。”
夜长笛抽出长枪,用枪尖指着他道:“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过他。”
九重侧目朝安之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言而喻。夜长笛顺着夜望了过去,沉默一瞬,道:“就算他救了安之,也改变他是受益人的事实。”说完举枪狠刺,“噗嗤”一声,利刃穿透□□,血液溅射,在夜空中划过弧形痕迹,“砰”的一声,九重应声到底,胸口处猛地暴起白光,枪头系着的蓝色丝绸微微摇晃,白光逐渐减弱,最后消失不见。
夜长笛盯着血泊中的尸体望了许久,久到百晓生什么时候离开的不知道。浑身之际,现场就只剩自己和地上躺着的安之了。
他抽出长枪,转身朝安之走去,突然安之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蹭蹭”打出两道暗器,夜长笛未曾防备,左肩,右肘纷纷中招,顿感酸涩麻涨,他立刻倒转枪头,割破右肘,放出血水,一面对安之说道:“我不是你的敌人,我们都是夜家的人,我和你父亲相识,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我不会伤害你。”
安之指着他身后大叫:“九祥!你怎么起来了?”
夜长笛猛的回头,地上尸体一动未动,心知上当了,忽觉左手一痛,转头望去,长枪已经被夺走,安之已经不在原地。
这小子逃跑功夫真是不可小觑。
安之林子里乱窜,心砰砰砰跳个不停,他感觉只要他停下来,随时都会丧命。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他其实在百晓生过来取枪的时候就醒了,只是不敢动弹,见到夜长笛半点不留情杀了九祥后,他只觉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九祥每次找他,说的做多的便是这位亦师亦友的夜长笛,话里话外无不透露出对其的崇拜,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什么夜家,什么一体双魂,什么忍辱负重替仇人办事,最后彻底反噬。
太多事情将他的脑袋充斥的要爆炸,他慢慢停下奔跑的步子,渐渐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九祥,他唯一的不是朋友的朋友,不在了。
雨水突然淅淅沥沥的袭来,落在他的发缝,脖颈,手掌,破皮得膝盖,全身上下裸露的皮肤都被雨水灌溉,连带着他几近崩溃的神智。
这时,心底响起了个温柔的声音:“嗯?你咋么了?下雨了快找个地方躲躲。”
“英才,我,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安之猛地使出“回马枪”,耳畔听得“噗嗤”声,接着是人的闷哼声。
这下,三个人都呆住了。夜长笛没想到安之会对他动手,未曾设防半分,这一招吃了正着,安之则是没料到自己会突然失去身体掌握权,英才感知有人靠近,以为是敌人,而安之又失魂落魄,下意识接掌身体控制权,给了来人致命一击。
“噗通”一声,夜长笛倒落在地,安之这才回了魂,踉跄的扑过去,颤抖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不会死的吧,你那么厉害……别死啊……求你了,别死啊。”话到后面已近哭腔,夜长笛胸口涌出大片鲜血,没一会了身下草丛尽数染红,他不敢拔枪,只能徒劳用手虚按住伤口,试图减少血液的溢出,夜长笛呛出几口血,声音嘶哑:“没……关系…,城主在我身上下了死咒……一旦我反噬他,一个时辰内……我就会爆体而亡……别哭……现在只是提前……”
安之从胸口掏出灵石,叮里咣当倒在地上,急声道:“这有灵石,有灵石,你快用,用啊!”
夜长笛极力提了提嘴角,声音渐低:“没关系…不怪你…我早就想下去陪家人……多谢你,以后…好好活……”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在,夜长笛散了最后一口气。无尽黑夜,只余一生一死,无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