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潭默默听着,心里却道:你若真是这般人,何必花三年心血,倾囊相授,硬生生把我从开窍者拔到乙等灵师?培养一个丙等灵师都要九年!这份心力,岂是“占便宜”能解释?若非当年那场变故……
小舟在沉默中,驶向罗无枝的寝宫。
罗生殿·风暴前夕
殿内气氛凝重。不仅罗无枝在,连岛主江海潮也赫然在座,背负双手站在殿中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罗无枝一见江潭,瞬间红了眼眶,冲上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不住抚摸她的湿发,声音哽咽:“我的潭宝儿!你可算回来了!娘日夜悬心,就怕你在外头吃苦受罪,被人欺负……好在老天保佑!听说你拿了夜猎状元?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娘明天就给你办庆功宴!”
岛主江海潮却猛地冷哼一声,刀子般的目光狠狠剜向柳翼止,眼神复杂难言——愤怒、忌惮、或许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悔意?这个曾被他寄予厚望又亲手驱逐的“女婿”,如今竟能如此轻易地重回此地?
柳翼止倒是神色坦然,对着江海潮和罗无枝躬身一礼:“见过岛主、夫人。江潭伤势已无碍,好生休养即可。柳某告退。”
“师父别走!”江潭急道。
柳翼止回头,笑容温和却带着距离感:“好好陪陪你爹娘,难得团聚。”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身形一晃,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殿外波光粼粼的河面。
江潭下意识要追,被罗无枝轻轻拉住,低声道:“放心,他答应留下。”江潭这才作罢。
江海潮看着柳翼止消失的方向,心中惊骇更甚!这份修为……那一丝悔意瞬间被更深的忌惮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转向江潭,声音沉得像块铁:
“你当真在夜猎中夺了魁首?”
罗无枝不满道:“岛外传回的消息,还能有假?潭儿有此成就,你不该高兴吗?板着脸做什么!”
江海潮胸中怒火“腾”地燃起,厉声喝道:“你糊涂!你知道这‘状元’意味着什么吗?那不是荣耀!是悬在头顶的铡刀!夜猎是什么?那是宫家给自己脸上贴金、给附属势力画饼的秀场!所有人都认定了箫艾会夺冠!所有赌注都押在他身上!板上钉钉的事,被你儿子给搅黄了!宫城会怎么做?!他抢了人家的风头,还把人打伤了!听说那箫艾至今下不了床!萧敬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你的好儿子打了他弟弟,他能善罢甘休?!”
罗无枝心头一凛,看向怀中的江潭:“潭儿,你真伤了那少城主?”
江潭挣开母亲的怀抱,站直身体,臭着脸点头:“我没想动手,是他纠缠不休,技不如人。见打不过我,就耍阴招偷袭重伤的昭明!我忍不了!”
江海潮气得额头青筋暴跳:“学了几年本事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别忘了你的本事是在宫城学的!人要懂得感恩!他不如你,你让着点便是!下那么重的手做什么?!逞一时之快,威风吗?!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我没做错!”江潭大声反驳,“宫城于我有授艺之恩,不代表我就要纵容他草菅人命!恩情是恩情,是非是是非!”
岛主夫人立刻站到儿子这边:“没错!那箫艾什么德行我也有耳闻,骄纵跋扈!我们潭儿比他强百倍,遭他嫉妒眼红很正常!谁知道是不是他故意挑衅,设局陷害!江海潮!你到底是不是潭儿的亲爹?怎么总帮着外人教训自己孩子?!”
江海潮被这对“妇人之见”气得眼前发黑,指着两人,手指都在哆嗦:“愚……愚不可及!意气用事!他闯下弥天大祸了你们知不知道!我一直教导他要内敛藏拙,出门切忌张扬!枪打出头鸟!他这莽撞性子就是随了你!油盐不进!”
江潭怒道:“箫艾就受了点皮外伤!我根本没用力!你少对我阿娘大呼小叫!”
江海潮气得口不择言:“你知道我花了多大代价才把你送进宫城吗?那是无忧岛整整五年的赋税粮款!只要你按约定在夜猎上输给箫艾,无忧岛就能依附宫城,岛民就能获得开窍的机会!以后就不用为了生计拿命去搏!现在倒好!依附?宫城不来找麻烦我们就该烧高香了!你说!你是不是闯了弥天大祸!啊?!”
江潭愣住了,随即一股被欺骗的怒火直冲头顶:“为什么一定要依附别人?!我们自己不能修炼吗?开窍又不难!”
“不难?”江海潮气极反笑,“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天生灵根,七岁开窍?!多少人一辈子连灵力是什么都不知道!开窍要耗费多少时间、多少灵石你知道吗?!岛上根本不产灵石!全靠外购!不依附宫城,拿什么供养?你又凭什么修到乙等?!”
江潭脑中立刻闪过柳翼止和英才,大声道:“谁说一定要靠他们!我有办法解决灵石问题!我也可以教大家开窍!入门法诀我倒背如流!只要……”
“够了!”江海潮粗暴地打断,满脸失望与愤怒,“口出狂言!连宫城都解决不了灵石短缺,你哪来的自信?!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罗无枝看不过去,上前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潭儿刚回来,瘦了这么多,肯定吃了不少苦。先让他去休息,其他事明天再说!”
江海潮狠狠喘了几口粗气,才勉强压下怒火,低声埋怨:“都是你!把他惯得不知世事艰难!”
江潭自小就对这位父亲亲近不起来。她崇拜母亲罗无枝的刚强果决,却鄙夷父亲的长袖善舞、遇事退缩。母亲退居幕后,将岛务交给父亲打理后,她更觉束缚。直到柳翼止出现,才让她感受到自由与力量。可惜好景不长……宫城的橄榄枝,她毫不犹豫接了,难得父亲没有反对。离家三年,本以为父亲会有所改变,没想到还是这副畏首畏尾、只会指责母亲的模样!
积压多年的不满与此刻的愤怒彻底爆发!江潭上前一步,指着江海潮的鼻子,声音冰冷而尖锐:
“你自己懦弱怕事,别把责任推给阿娘!从小到大,你教过我什么?除了‘不准’就是‘不行’!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你应酬交际、炫耀攀附的工具!需要时拿出来显摆,不需要时就关在宫里当个摆设!你有什么资格指责阿娘?!只有她一直陪着我!我是她生的,不像她难道要像你一样虚伪懦弱吗?!”
“逆子!”江海潮只觉得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断了!气血上涌,想也没想,抬手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寂静的大殿!
江潭被打得头猛地偏向一侧,左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直钻心底。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死咬住嘴唇,瞪大眼睛,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
罗无枝瞬间炸了!像护崽的母狮般扑向江海潮,拳头雨点般落下:“江海潮!你疯了!你敢打他!你知道我生下他多不容易?!他性子是倔,可从小到大给你惹过什么大麻烦?!这一身灵为本事,一半靠他师父,一半靠他自己拼命!他不过说了几句你不爱听的实话,你怎么能打他!!”
江海潮打完就后悔了,那是他最骄傲的孩子啊!可被夫人这么劈头盖脸一顿打骂,那点悔意瞬间被更大的怒火和“鸡同鸭讲”的憋屈淹没,气得浑身发抖,丢下一句“无知蠢妇!不可理喻!”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