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白杨侧头瞥了一眼身后僵立不动的英才,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抓?他现在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分明。你是想把他‘抓’成一摊烂泥,好死无对证吗?去,请示你们圣女。”
“你凭什么命令我!”云尘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吼道。
萧白杨慢条斯理地从腰间再次取出那枚代表宫城使者的玉色令牌,指尖在其上轻轻一弹,发出清脆的玉鸣。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乃宫城使行团首领,此行专为核查羽城历年上供灵石之蹊跷。云尘公子,你确定要在此刻,以如此方式,阻拦宫城特使执行公务?”
“……”云尘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终在那令牌所代表的庞然大物般的压力下,不甘地垂下头,恨恨地一挥手,“撤!”他转身欲走,却发现身边的弟子都下意识离他远了几步,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刚才拉人挡刀的方向。云台目光复杂地看了英才一眼,也默默跟随离开。来时气势汹汹,去时却如同斗败的公鸡,狼狈不堪。
牙耳见危机暂解,指尖微动,那狂暴的血雾如潮水般迅速收敛回体内。他扶住英才微微颤抖的身体,低声道:“哥哥,感觉如何?还能像上次那样,从这壳子里‘溜’出来吗?”
英才眼中的血色褪去,露出无奈的苦笑:“我也想啊……可上次那具躯壳本就是空壳,无魂无魄,来去自如。如今这身子……是活生生的血肉,里面还残留着原主一丝微弱魂息,如同蛛网缠身。强行脱离,谁知道会不会把这‘房子’拆了,或者伤及那点残魂?啧……”他痛苦道:“我怎么感觉……又被什么东西给算计了呢?”
他不过是一块开了灵智、只想看看风景尝尝美食的石头,人畜无害,无毒无公害。怎么自打“睁眼”以来,麻烦就像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风波不断,没一天安生日子!这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打心底里泛起一股强烈的厌烦。
“咻咻咻——”
几张绘制着玄奥朱砂纹路的黄色符纸破空飞来,精准地贴在英才四肢和眉心关窍之处。一股清凉镇定的气息瞬间顺着符纸涌入,驱散了部分僵硬和刺痛感。
衍和捏着剩下的符纸,小脸满是担忧:“这是镇魂安魄的符,不知道能不能压住你脖子后面那个‘定时炸弹’……英才哥哥,既然这羽城不欢迎你,还处处凶险,要不……我们走吧?”她拉着英才的袖子,声音带着恳求。
一旁的天风凉凉地插话:“刚刚是谁还说想嫁进来在这儿修炼的?变卦比翻书还快。”
衍和握紧了符纸,小眉头拧得死紧:“那不一样!我现在觉得,这地方看着跟仙境似的,内里指不定烂成什么样了!而且!”她指向英才,声音带着小兽般的警惕,“他们明明也看出来英才哥哥不是那个云松,眼神都透着古怪,却还是二话不说就下死手!这摆明了是想找个替罪羊,把什么屎盆子都扣过来!”
文瀛凑过来,一脸“我错过了八百集连续剧”的茫然:“等等等等!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到底谁被谁夺舍了??”
衍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快速将之前蜈蚣岭的事情精简复述了一遍。
文瀛听完,摸着下巴,眼睛贼亮地盯着英才,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哦——!这么说……这位灵石大人,不仅能自产自销灵力,还能像穿衣服似的,随便找个躯壳‘寄居’进去,还不影响原主那点微弱的残魂?这能力……啧啧,妙啊!”
衍和差点跳起来:“这是重点吗?!文瀛大哥!!”她简直要被这抓不住重点的脑回路气晕。
一直沉默思考的英才,听了文瀛的话,脑中却灵光一闪。他仔细回想附身安之时的感受,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文瀛兄,你想到什么了?”
文瀛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笃定地指着英才的鼻子:“你不是人!”
衍和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啊——!又是废话!早知道不浪费口水跟你说了!”
抱着手臂在一旁看戏的萧白杨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替文瀛点明了关键:“他的意思是,正因为你不是‘人’,不归属于人族那套生老病死、魂魄轮回的法则束缚,自然也不用担心会被什么针对‘人’的禁制、咒法彻底‘控住’。你是块石头,石头的心,石头的魂,石头自有石头的路数。”
如同醍醐灌顶!
英才猛地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体内,循着那点与本体最深的联系,果然在云松残魂盘踞的气海深处,“看”到了自己那颗莹润剔透、散发着温和灵光的本体灵石!它正静静地悬浮着,不受外界那印记禁制的强力压制所扰!
脖子上的刺痛感瞬间减轻了大半!英才惊喜地发现,自己虽然还无法完全指挥这具僵硬的身体,但已经能清晰地感应并驱使那颗本命灵石在气海中缓缓移动、沉浮!
这意味着……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舍弃这具“房子”,化回原形跑路!
“多谢指点!我找到关窍了!”英才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明悟。
文瀛立刻嘚瑟起来,摇头晃脑:“看看,看看!连一块石头都这么一点就透,灵性十足……唉,真是让吾等凡夫俗子自惭形秽,无地自容啊!”
萧白杨难得地轻笑出声,那笑声如同冰泉乍破,带着点促狭:“很好。这句话,回去抄写三千遍,裱起来挂你床头,日日警醒。”
文瀛脸上的得意瞬间垮掉,发出一声比刚才那挡刀弟子还凄惨的哀嚎:“老大——!别啊!饶命!我最恨抄书写字了!!”
就在这插科打诨稍稍缓解了紧张气氛之时,天际骤然光华大放!
一行羽翼洁白的巨大仙鹭,牵引着一架流光溢彩、华贵非凡的鸾车,自云端缓缓降下,停驻在玉龙门前。鸾车珠帘轻启,一位身着素白羽衣、轻纱覆眼的女子款步而出。她身姿缥缈,气质高洁出尘,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清冷月光,庄重得令人不敢逼视。
然而,就在这女子现身的一刹那——
英才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敲击!无数破碎凌乱的画面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孺慕之情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他嘴唇微动,一句带着无尽委屈、依赖和迷茫的低唤,完全不受理智控制地脱口而出:
“圣……圣女……师父?”